死·葬
傅珂杰
周五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但却在家门口听见哀怨的哭泣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驱散了我回家的快乐心情。妈妈一边帮我扛着书包,扯着袋子,一边对我说:“那家死人了!今天刚刚从火葬场回来,明天就要上山入坟了。本来是要在祠堂里风风光光地给他举行葬礼的,但是因为再过几天别户人家要在祠堂里办喜事,怕不吉利,只得在家里该私人办丧事……”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我对妈妈口中的“葬礼”尤为反感,“葬礼”太西方化了,太基督教化了,还是用“办丧事”比较贴切吧。那一家人都戴着顶白帽子,我曾戴过;都系着一根刚刚编好的麻绳,我也曾系过:都一个挨着一个,拭泪掩涕地哭着,我也曾哭过……我不屑一顾,办丧事只是一种迷信罢了,烧些纸元宝、念几段经文便可以超度亡魂的理论对于现代人来说简直不堪一击——即便几年前外婆去世时,那时,幼稚的我曾对这深信不已,呆呆地渴望外婆在九泉之下快乐……
外婆死了,我很难过,很伤心。外婆静静地躺在一张由门板铺成的床上。床边围着一层素帐,床头还放着一盏油灯,听家里的老人们说,只要灯没有熄灭,外婆的魂魄就不会散开。于是,除了跪拜磕头的时候,我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盏油灯。那张床的前方摆着一张长桌子,桌子上放满了贡品以及法器,念经人坐在桌子两侧,敲着木鱼,小镲,诵着大慈大悲的经文。桌前挂着一幅色彩艳丽的卷轴画,上面画着如来佛,弥勒佛,观音菩萨,地藏王菩萨,有仙鹤,有灵兽,这一切,我都曾无知地向那些念经人“讨教”过。他们一说起“佛”,便分外激动,眼神中充满了虔诚,仿佛对华商每一位佛都充满了敬意,那时还不是几个字的我,听了他们的话,也就信了,全信了。
家里的几个老人正在编麻绳、棉绳,白帽子也是她们做出来的,只不过,昨天早就做完了。她们说麻绳就像是金项链,棉绳就像是银手镯,“金项链”只有孙子那边的人可以戴,而我是外孙那边的,所以只能戴“银手镯”。几位老人微笑的看着我,一双枯黄衰老的手为我系上了“银手镯”。
按照习俗,做法时应该是长子捧着灵位。于是,大娘舅捧着一个大木盆,木盆里放满了银元宝,木盆中央放着外婆的灵位,念经人拿着鼓,敲着巴掌大小的锣,让后面的人排着长队,带上白帽子,绕着外婆的床位,一圈一圈地绕,我做的很认真,但爸爸和姨丈这些女婿就显得不那么认真,他们反倒显得不耐烦了,妈妈,阿姨都一边绕着一边哭着,倘若她们乃是看到爸爸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定然会去拼命。
要将外婆的遗体送去火葬了,火葬场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外面。我再外婆的床前已经哭了一个中午了。帐子被撤掉了,一条金色的绣满了龙呀凤呀的被子盖在了外婆上面,外婆被运走了,偌大的灵堂一下子亮堂了,那盏我所守候的油灯也不知不觉的灭了……
从火葬场回来,外婆的骨灰已经放在骨灰盒里。妈妈更伤心了,但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接下来,要将骨灰放如棺材里,那么大的棺材当然不会只放一个盒子,里面来放入了鞋子、衣服,还有一层又一层象征活人对死人祝福的被子,一层又一层,直到把棺材填满,才合上棺盖,因为妈妈与外婆五行相克,所以她没有去,她很失落很伤心……
我曾经这番无知,我也经常嘲笑自己太过迷信。但是此刻我才幡然醒悟,办丧事这种祭奠死者的方式虽然不值一提,毫无科学,但正是这种行为的迷信,迷信的行为,却又是我们对死者最真挚的祝福,对失去家人最好的安慰。迷信?管它呢。
第二天一早,送葬的人已经等在屋外,一位老妇人撑着一把黑色的油伞,顶在灵位之上,徐徐随着几位抬棺材的壮汉一同走来。鞭炮“徐”地窜上天空,“碰”地炸开,送葬的人抬着花圈,提着花篮离开了。几个趴在棺盖上的老人正失声痛哭。棺材上赫然刻着一个大大的字——寿。
“死人了!死人了!死人喽!……”别人家的小孩子看到送葬的队伍,高兴地呼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