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家是人栖息的港湾;是避护风浪的码头;是躲雨停歇的暖巢。可我却说:家是休身养性的圣殿。
小时候,家中有一张檀木长几。那上面摆着文房四宝,有时父亲会提起笔来洒脱的挥笔练字。有时我会执笔细描,绘几位裙钗。但长几的左角总会放一套茶具:墨绿色的茶海、茶杯、茶壶……那绿,很让人沉迷。
祖父曾对我说起过那套茶具,他那时说:“绿色沉稳,正如香茶,翠沁人心。”那时年幼,却只觉那壶,那杯尽是模样小巧,惹人喜爱,便老是爱观赏。毕竟是年少浮躁,只看一会儿便又跑去玩耍找寻乐子去了。
现在忆起来,那年好像恰好九岁。
前年搬家,母亲又把那套茶海拿出来,用透明的玻璃盏把茶杯,茶具都盛在其中倒入沸水洗过一遍。我在旁细看,那墨绿的杯中不沾一颗尘埃。父亲泡了些许普洱给我喝,而他在一旁写定,我看见那笔像乌龙盘旋那样在纸上翻滚。好似一番狂风暴雨之后又突然一停。提笔,按章。
父亲那幅字写得特别漂亮,写的是:“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每每父亲闲下来都会坐到长几后,用茶海沏茶,看着那支笔静思。
那年我心绪浮躁,不懂父亲为何老是静思读书。除偶尔会和父亲一同饮茶,我便很少走到那长几附近了。
日子久了,家中便渐生茶香,愈来愈浓,愈来愈香。
去年的`一日,我与父亲谈《史记》,父亲忽地话锋一转,他说:“这茶亦如史,愈积愈沉便愈香愈甜。虽说酒亦如此,但酒饮多乱性,可茶不同,茶使人清醒,使人明世,使人沉稳,茶的味道和它的历史一样悠远绵长。那墨绿的茶杯亦如茶翠,却不争艳;黑,却不尽乌。黑不有翠,涩中有香。口中有涩,却舌齿留香。这茶如是,史如是,人亦如是……
父亲这一番话我记忆犹新,其实后来我看到了泡茶的过程,很考究。很美,很雅致。于是似乎明白了祖父和父亲的话,他们都是在教育、规正自己也在影响我成为一个清白刚正、沉稳明世,给人清香的人。
想通了这些,我再举杯细品:茶清新,醇厚,稳重,透澈……这正是一个优秀的人应该具有的品质。
祖父和父亲都做得很优秀,我在他们之中耳濡目染也应该好好的塑造自己。他们是我的榜样,也是我的自豪。所以我也要做一个像茶一样的优秀的人。
是家中的茶香,带我走进了美丽的人生。
你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我/你/看我时很远/看云时很近
——顾城《远与近》
不知从几何时起,我和爷爷形成了这种四目相对,却又无话可说的隔膜?
爷爷很爱茶,爱的根深蒂固,?·茶香·人生。
午后的小院,阳光永远是那么灿烂,天空永远是那么蔚蓝,爷爷总爱躺在那把老藤椅上,不谙世事的闭目养神,膝边的老猫偶尔伸个懒腰,那样的画面总是那么惟美,那么温暖。
我跨进小院,眼中噙着泪水,这是我每回被小朋友们欺侮后唯一能做的,我寻求爷爷的帮助,可是我永远不敢吭声,我多么希望得到爷爷的关心,即使只是安慰,只是微笑,可是事实是他永远不会这样做。他依然躺着闭目养神,终于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啪嗒啪嗒"落在衣襟下,只是那把藤椅发出"吱呀吱呀"苍白无力的响声而已,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只是那么从容不迫地起身,呷一口茶,然后进屋了,留下那杯在飘香的茶,还有哭得泣不成声的我……
难道茶是那么至高无上?难道茶比任何亲人都重要吗?难道茶……
于是童年的我,伴着那大大的问号,和爷爷疏远,即便遇到困难也不寻求他的帮助。
或许,我有一天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疑问,在爷爷不在家的时候,我捧起他那只神圣的大茶杯,那温和的杯沿碰着我的嘴唇,我义无返顾地闭上眼,倾倒那种浓浓的液体,那是一种复古的香,暖暖的,荡漾在心上,那种液体触及舌尖的时候,冲击着我每一个味蕾,我全吐了出来,那是什么啊,很苦,真的'很苦,难道就是这样的东西让爷爷那么义无返顾地爱着它,甚至可以对自己的亲人不闻不问吗?
于是童年的问号中,带上了深深的不解和重重的遗憾,?·茶香·人生。
爷爷死后的那个午后,依然春光灿烂,他永远是那么安详的,没有留下什么,或许只是那冒着热的半杯茶,没有带走什么,或许也只有那半杯茶,我捧起那杯茶,放入嘴唇的那一刹那,泪不知不觉得下落,我不知道是那种茶香催人泪下,还是爷爷那微笑深醉的脸。
茶真的很苦,一直苦到了心上,可是那种苦尽甘来的香更让人留恋吧,那个午后我并没有哭,默默中,原来爷爷的茶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包括学习,包括坚强,亦包括品味人生!
原来童年问号的解开,正是我默默走向人生的开端,也会是以后永远成功的航标,我爱茶香,我爱人生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