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六点,我爬起来,在床脚随便摸了两只袜子套上,拣了件衣服把自己紧紧裹在里面,瞥一眼桌上的牛奶、方便面,那大概是前天剩下的,寻着可下脚的地方到门口,缓缓地拉开门——泥土的芳香夹着各家各户温暖的气息,直灌到我的心里,阳光暖暖地照着一排排整齐的小树,绿草地上花团也有序地紧簇着。好轻悠的早晨,可脚下却沉重得像坠了两块生铁,将自己挪到附近的一架秋千上坐下,决定放纵一下,不去上学了,不是因为这个早晨,而是。
唰——大脑翻转。一个安静平和的下午,“砰”——门外战争的导火索被一只打碎的花瓶点燃,母亲对着父亲咆哮,父亲沉默;母亲用震天的哭声怒诉什么,父亲仍旧沉默。门里,麻木的我习惯了这种争吵,就像不得不去上学一样,我紧紧地抱着枕头,蜷坐在床脚,一丝从云隙中挤出来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门外的战争平息后,我才打开卧室的门,战火的硝烟映在父母的脸上,又黑又沉。突然“嘣”的一声门响,接下来是一连串的高跟鞋的“嗒嗒”声——母亲走了。轻轻推开父亲的'房门,看见他点燃了一只烟,并没有抽,因为他从不抽烟,烟雾在他的手上跳,妖艳地舞,烟灰像一条惨白的尸体横在那,一阵风吹过,一切灰飞烟灭。我站在门外怔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会从心里流出一句话:“我想搬出去住。”话音刚落就有些后悔,父亲没说什么,只是点头,他不敢抬头看我,想必是怕泪如雨下。临走前我把花瓶碎片收拾了起来,它们像晶莹的泪散落一地,一片、两片、三片。
我提着行李关上了门,隔着门板,我听到从门的深处传来的“嘎嘣、嘎嘣”的声音,我知道是父亲的心在碎。
铃——手提电话刺耳的铃声将我从回忆的深渊拽回。
“知道了。”
望着和煦的阳光,觉得这种温暖的奢侈不适合我,于是拖着残破的心回到了家。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又想起了那个电话——他们离婚了。我的心揪成了一团,失落,彷徨、绝望散落一地。我缓缓地关上门,跨回门里,跨回死寂。此时门外一片阳光。
父母的关怀无处不在,不说其他,只需说我卧室的门里门外。
晚上,我躺在床上睡觉,耳朵却注意着门外的脚步声:轻轻急促的,是妈妈。缓缓低沉的,是爸爸。先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我知道这是妈妈要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洗;而后,又会响起缓缓低沉的脚步声,我知道这是爸爸要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有时,我尚未睡着,会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会儿门外射进一小束灯光,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在床的右侧站定,我知道那一定是妈妈。妈妈的视力不太好,在黑暗中更是看不清,她只好慢慢地俯下身子,盯着我看,看我睡着了没有。一会儿,妈妈就会说:“快睡呀,怎么还没睡?”见我没说话,又说:“冷吗?冷的话就再盖上一层。”我从不回答,应为无论我冷不冷,都会被再盖上一层,妈妈是边说边盖的`。给我盖好了被子她就走了出去,将门轻轻合上,卧室的门坏了,轻轻关是关不紧的,所以总有一束光从门外射进来。这时,爸爸看见了,准会再推开门走进来,在我旁边站着,看见我还没睡着,会说:“还没睡啊!快睡!”我会回答:“哦,马上睡。”妈妈看见爸爸进来会在门外说:“你非要把她吵醒啊,快出来。”爸爸也不说话,带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去,将门重重地一关,这样才关得紧。
我总会盯着门望几秒钟,再想想刚才的画面,总会觉得温暖,门里门外的声音和画面还只在重复不断的上演,带给我温暖与感动!
一个秋风萧瑟的夜晚,又是在门外,一个模糊的身影伴随着一阵阵敲门声……
“对不起,能请您把音量调低吗?”爸爸低头哈腰地对四楼的邻居说道。“那……好吧!”还没说完,爸爸又打断了他,“我家小孩在做作业,你这声音……有点响。”砰,随着房门的紧闭声,爸爸转身一走,叹了一口气,眉头轻蹙。顿时,他周围的空气似乎被牵绊住了,充斥于其中的只有淡淡的忧伤和无奈。
这,是普通的“风景”,一个六号楼居民人人都知的画面。因为,几乎每天的这个时候,五楼的爸爸都会来请求邻居们不要发出声响去影响我。
但是天知道,一栋楼里住着这么多人家,怎么可能不发出声响?暂且不论六楼张大妈用洗衣机发出的嗡嗡声,还是六楼小吴放的音乐已足以让我不能安心做作业了。
“唉,实在太有影响了!今天再去说一声吧!”爸爸还没等那“乐章”开始奏响,就已经思考着去和邻居们说了。“爸,你就别去了,人家凭什么听你的啊?”屋内的我听到爸爸的抱怨,心里如同一枚核桃被猛地敲开了,微凉苦涩的滋味涌上心头,忍不住冲出去对他说到。“不行!”爸爸根本不听我的劝说,直冲出家门。
我趴在窗口,不忍又不住地看着这一时刻的场景:一个年近半百的父亲将要为他的儿子付出尊严!
一只手举起来了,当我正准备“享受”几分钟的噪音时,忽然声音消失了!父亲欲叩又止的手瞬间僵硬了。六号楼在此时“万籁俱寂”。
这一天,我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父亲的爱让我难以忘却,邻居们的安静让我感动。那曾经在心中响了上百次的嗒嗒的敲门声,今天已被和谐之音覆盖。真好!
门外延伸的是父亲的爱,门里蕴含着的是邻居的理解与关怀!
每个人都有一个家,家中都有一扇门,或许它是刚刚上好油漆,还光鲜亮丽着,又或者缘于岁月的流逝,已伤痕累累。然而,对于我来说,无论这扇门成什么样,它在我心中,都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对于我来说,进了门,意味着回家。一敲开门,就可看到母亲亲切的笑容,父亲工作之后颈部的汗珠,还有那奶奶精心张罗的一桌好饭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着吃顿饭,分享自己今天的开心事,于是,门,便成了那定格我们一家开心画面的相框,那里记载着满满的爱。
于我而言,出了门,就预示着分别。一推开门,拖着那大大小小的行装,踏上了坎坷的`求学之路。父亲的沉默,奶奶的不舍,母亲在身边絮叨的叮嘱,一家人恋恋不舍的分离,那眼中蓄满的泪水闪烁着眷恋之光。于是,门,便成了我们一家分离时的背景,不舍镶嵌在门上。
门,更是装载了我童年满满的回忆,透过门,我看到了儿时与伙伴在门前嬉戏的场景。每个人拿着一只小风车,在肆无忌惮地奔跑;与母亲共坐在门槛,口中会不自觉地哼唱着母亲教我的歌谣,如今内心却不觉有一丝酸楚涌上;走出门,回头望,母亲还在那里头织衣,奶奶在享受着收音机里播出的戏曲。而我,现在在门外,不觉泪流满面。
门,把我推进了爱里,也把不舍包裹着我的心头,更是无情地赶走了我的童年。但,也满满地辉映着许多动人的情景,无论是门前门后,我,都在属于门的范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