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尼(michaelpolanyi1891-1975)是英国著名物理化学家和哲学家,在国际哲学界,他主要以创立意会认知(tacitknowing)理论而著名,这一理论作为科学人性化途径的有益探索和尝试,至今已日益为人们所关注和重视。科学人性化的首倡者为科学史家萨顿,这一主张的实质是要使科学与价值融合,消除c.p.斯诺所谓的“两种文化的鸿沟”即科学文化和人文文化分裂对立的现象,他又称之为新人文主义和科学人文主义,并认为达到这一理想的途径是科学史。他为科学史的创立和发展,奉献了毕生精力,获得了卓著的成就,被公认为伟大的科学史学之父。然而,事实证明,科学人性化面临着许多现实困难,而且,萨顿的科学史途径并非他所声称的那样是唯一和有效的途径,他的理想至今也尚未实现。[1]尽管如此,萨顿的科学人性化主张却为世人所肯定和称道,一些科学家和人文学者积极响应他的号召,竭力寻求科学人性化的具体途径,波兰尼和马斯洛就是其中之二,两者都图求建构某种理论框架,以实现萨顿所树立的目标,马斯洛从人本主义心理学角度,而波兰尼则从认识论角度出发进行探索。本文只能简略地涉及波兰尼的有关理论。他通过批判实证主义错误的科学观,证明自然科学与人文学科知识一样,充满人性因素,科学实质上是一种人化的科学,是一种“个人知识”,在非言传的“意会认知”层面,科学与人文是相通的,一切知识都离不开个人,离不开意会的估价。因此,从本质上说,“两种文化”的分裂对立是虚妄的,他认为自己所创立的“意会认知”理论,可以变革实证主义的科学观,是达到科学人性化的有效途径。
一、对实证主义科学观的批判
萨顿对于科学与价值分裂的批判,主要侧重于科学远离人性和“两种文化”对立现象,波兰尼则更深入地分析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源,从而着重批判实证主义科学观。
波兰尼指出,近代科学既对人类知识、道德,以及社会进步起着主导作用,又导致了一系列重大谬误,实证主义的怀疑论即为其中之一。自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实证主义就着手排斥、消除一切形而上学知识,视自然科学为超然、客观和唯一可靠的知识,从而产生了如下严重后果:这次大战直接摧毁了启蒙运动唤起的人类道德无限进步的信念,而科学理性主义盛行又导致了人类乃至整个世界意义的丧失,亦就是马克斯•韦伯所谓的令世界“祛魅”。还原主义和客观主义是实证主义科学观的两种主要和具体的表现形式。一方面,还原主义的方法被到处滥用,人们相信并在实践领域,尤其突出的是在生物学领域以物理学和化学来解释生命过程,而物理学和化学又可以用微观粒子之间的作用力来阐述。而没有看到“生命超越物理学和化学”的实际。[2]因此,一切生命和人类本身及其一切成就,包括诗歌、艺术、哲学思想等都可用这种方式解释,科学的理想素来就是拉普拉斯式的理想:用原子运动知识取代一切知识。科学对宇宙的说明都是机械论的,在“奥卡姆剃刀”挥舞之下,一切形而上学的东西,一切所谓价值和道德观念,质言之就是所谓“意义”在整个宇宙中都无处存身,都被消灭殆尽。波兰尼称这种还原主义是一种机械的“化约主义”,它虽然铺就了现代科学之路,但却剥夺了事物的意义,并使我们有关人的观念走向歧途,即把人化约成没有知觉的自动机器,或化简成一团欲求,这就不再可能承担人之所以为人的责任,科学家及科学的利用者就不必再承担社会道德责任,科学与道德的分离因此势所难免。波兰尼指出,面对当代的种种道德危机,即使我们并非熟视无睹,“但是,机械性的方法已经把我们在学术里所追求的事物和这些道德问题分开,使学术的事仅止于‘学术’而已”。([3],p.24)结果只能是“望洋兴叹”,无所作为。更为甚者,客观主义又将科学认知过程仅仅视为“可观察事实的集合”,排除一切主观因素,科学成为纯粹客观的产物,凡与之不符者皆被视为无科学性而遭抛弃。客观主义将可证实的经验事实性视为科学乃至一切真理的标准,否定人在科学中的参与作用,因此人的价值和评价在科学中再也不可能有其地位,这就必然造成事实与价值、知识与人性的分裂,最终是对人自身存在的否定,并使人的本质发生异化。波兰尼指出,自我标榜为“精密科学”因而控制一切知识的自然科学,已成为当今种种危险谬误的最大甚至唯一源头,这种状况甚至比宗教教条控制一切知识的时代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宗教教条毕竟只是许多谬误的来源之一。面对这种严峻的现实,实证主义传人亦不得不竭尽全力来拯救或重塑道德及其标准。“但是,他们的努力是白费的。科学一日仍是知识的理想、超然一日仍是科学的理想,伦理就一日难保不被怀疑论的怀疑完全毁灭。”([3],p.30)可见,实证主义已完全无可救药,如果不从根本上对这种科学观加以变革,而只在局部上修修补补,终究是无济于事的。
波兰尼进一步批判道:实证主义的客观主义和还原主义科学观只能导致科学蒙昧主义,“假使拉普拉斯式的期望或是一个类似的对准确科学的理想果然证明自身就是人类知识的全部,那将是迫使我们完全无知。”([3],p.36)实证主义所追求的科学客观化,使科学远离人性,它貌似增大了科学理论的可信度,实质却是令科学变成了与人无关的神话!
二、“个人知识”和“意会认知”
科学作为人为和为人的事业,无论如何摆脱不了人性因素,正如人不能提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一样。无论是科学的起因,还是科学研究的过程,都离不开个人的兴趣、热情、价值取向等主观因素,离不开个人的信心和技巧。波兰尼指出:“科学通过科学家的技能而得到运用。正是通过科学家的技能运用,科学家才形成科学知识。因此,我们通过研究技能的结构可以了解科学家的个人参与的本质。”[4]他进一步明确指出:“有充足的证据显示,纵令使用高度自动的记录仪,我们也无法排除可能影响一连串读数的个人偏见。”“没有一门科学能够预测观察到事实,要能如此,除非怀着信心去依赖一种技巧,即凭借训练有素的眼、耳以及触觉上的精妙,去确定科学的明示预测是否与实际的感觉经验相符合。”波兰尼断言:“知识的取得,甚至于‘科学的知识’的取得,一步步都需要个人的意会的估计和评价。”([3],p.34)因此,我们有必要“犯禁”,要对传统科学观予以彻底的翻转,将作为认识主体的人在塑造知识时的贡献加以考虑,并入知识的观念之中,彻底地以一种个人知识的概念代替时下流行的、超然的观察的理想。”([3],p.32)质言之,就是要变革科学观,不仅要承认主体性或曰主观因素,而且,要更进一步地承认,包括科学在内的“知识的形成取决于认知者的个体活动”科学是人的,特别是个人的。波兰尼因此将自己最重要的论著以《个人知识》(personalknowledge)命名。马斯洛称这是一部伟大著作,它作为在科学领域的反映,很好地阐述了新人文主义的时代精神。[5]
为了阐明“知识是个人的”论断,波兰尼首先将人类的全部知识加以类分。按照他的方法,“人的知识分为两类。通常被说成知识的东西,象用书面语言、图表或数学的方式来表达的东西,只是一种知识;而非系统阐述的知识,是另一种形式的知识。如果称第一种为言传知识,第二种为意会知识,就可以说,我们总是意会地知道,我们在意知我们的言传知识是正确的。”([6],p.6)一般人总以为言传知识是人类知识的全部,而实际上它只不过是巨大冰山露出水面的那个小尖顶,而意会知识却是隐匿在水下的宏大部分。与言传知识相对应的传统认识论,所依靠的是可明确表述的逻辑理性,而在波兰尼看来,人们恰恰长期地忽视了意会知识及与之对应的意会认知,它乃一种与个体的认知活动密不可分、只可意会而无法言传的隐性认知功能,是一切知识的基础和内在本质,它所倚重的是一种隐形的理性。为了说明科学中存在意会认知和意会知识,波兰尼就行为主义学习心理学对获得似真性(plausibility)描述进行了考察。他发现,这种描述显得很“客观”,却已经是极力加以简化了的,其所以为人们接受,是由于所用语词都指归于心中暗存的心理事件,从而使其意义被意会地理解和把握。否则,这些“客观”描述将毫无意义,并且也不会达到目的。([3],pp.370-371)他坚信,意会认知对于科学发现有着积极的意义,对于科学与人文整合的研究有着重大的价值。在其宏篇巨制《个人知识》中,波兰尼详述了意会认知的结构与运行机制。他一反将科学认知视为与人无关的纯粹客观规律的反映论观点,指出认知是一种艺术,尤其指明科学是人的艺术,其中有着不可抹煞的主体性因素,虽然不可否认外部世界的“秩序”,但是,同时亦应肯定通过人类认知可获知的“外部规律”中渗透着的人类生活意义,这种意义既非机械决定论又非主观目的论的,人类的认知活动建基于个体的技巧,包括以上所说的“训练有素的眼、耳以及触觉上的精妙”等,以达到“意会整合”,即确定科学明示预测与实际感觉经验是否相符。在波兰尼看来,个体正是通过这种技巧而达到对知识的直觉体悟和洞知,言传知识总是言犹未尽的,或说简约化了的,而先于语言和逻辑解释的意会知识其意境更为丰富、具体和本真,因此,意会认知结构才成为人类认知理性的真正本体。科学的真正动机来自人类个体对美和善的追求,意会认知无疑是依存于人的,它依赖人类个体身心的体悟,属于一种内在的、隐性的逻辑理性,它只能是个人的,与之相对应的知识即是个人知识。
科学知识何以是个人的?波兰尼指出,若不否认科学是以我们对自然界的融贯性辨识力为基础,那么,科学发现就如同感觉行动中视觉及其他感官在生理层次上所作的辨识一样,必须依靠一些非形式的力量,以引导科学研究并为其结果提供判别的标准。他说:“科学家有能力猜出那些是反映事物本质的现象,这种能力之有异于我们平常的知觉能力,正在于其能够以常人知觉无法去妥善处理、整合所遇到的现象。”[7]可见,把科学视为纯属依靠理性并获得纯粹客观的结果是错误的。波兰尼还进一步指出,无论整合结果是建立知觉或认知事实,还是产生想象的作品,其过程基本上都是非形式的,其中亦就暗含着许多非逻辑的意会性的东西,比如信念和直觉等。他说,“科学所进行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判断,便是基于运用众多微妙的启示及其引导的直觉,而对事物及现象可信性的估计。”[8]可信性甚至权威性是科学理论等成果为世人接受的重要前提条件,而这些条件显然是非客观因素,波兰尼因此认为,外行人之所以接受科学陈述,所根据的并非自己的观察,而是承认科学家在专门领域中所具有的权威,甚至某一科学家对另一科学家的成果加以利用,情况亦复如此。科学刊物采用稿件时也取决于建基在科学家们对事物的性质,以及可能产生科学成果的方法等根本信念上的可信度。其中的信念并没有严格和明显的形式,在形成判断过程中只意会地起作用。[9]因此,包括科学在内的认知过程,与非个人的纯粹客观观念完全不同,它“始终(从选择问题,乃至证实发现)植根于个人的意会整合行动,而不是立基于明示的逻辑运作。依此而论,科学的探讨乃是一种具有动力的想象发挥,而且植根于认定以及对事物性质的信念。”科学的理想是要发现“意义”,“而不是把一切化简成没有意义的一团原子,或化简成偶然发现的力量的平衡”。([3],p.75)为此,波兰尼曾提出“理智的感情”(intellectualpassions)概念来解释科学活动,它所指的是科学活动过程不仅存在逻辑等理性的、客观的因素,而且渗入了价值关怀,审美体验等人文内涵或说主观因素。[10]把科学在内的知识视为个人知识,“对于我们理解知识以及我们相应地评价人类在宇宙间的地位具有决定性的意义。”([6],p.14)
意会认知的基本结构由三个中心组成:一是支援性成分;二是焦点目标;三是将两者连接起来的认识主体。这三者是一个由认识主体人控制的三位体,主体人的控制体现于正是他把支援成分加以整合并指归其注意力的焦点,使之成为一个焦点目标。当认识主体将注意力焦点集中于他物时,所产生的与此事物相关的意识,是意会认知的基础,波兰尼称之为支援成分与焦点目标的“功能关系”或“转悟关系”,正是这种关系建立了对支援者的“转悟知识”,即“关于对建立焦点目标似乎有功能的支援者的知识”。意会认知就是转悟认知,正是由于这种认知,使我们在观察某一事物时,“有了感官知觉所不会有的真正新颖的感觉质地--由感官知觉所意会地创造的质地。”([3],p.33)波兰尼称之为“现象变化”,这是转悟认知的特征之一。它的另一特征是:当支援者指归一个焦点目标时,所指归的焦点目标就是支援者的意义,因此,指归便是意义赋予的过程。认知主体既可以给诸支援成分赋予意义,又可以通过特殊的行为消除意义,并破坏意会认知的三位体结构。具体而言,这种行为就是观察方式的改变:只要他把焦点注意力从焦点目标转向某些支援成分即可。举例说,当我们在黑夜以拐杖寻路时,有三个中心,一是握杖及拐杖触着障碍物时由拐杖传到手掌而引起反应的经验;二是由我们以杖端指向路面的注意中心即注意焦点;三是将此两者整合起来的主体即我们自身。简单而言,我们是以对握杖的注意和触觉经验作为支援,以碰着障碍物的杖端及其指向的路面为注意力焦点,寻路过程就是转悟认知过程,其中的“现象变化”表现为:拐杖与手掌之间的相互作用无意间被忽视了,主体“变成”了感觉到触碰障碍物的杖端。这里所谓的“现象”并非感性意义上的,而是现象学意义上的意念性“本真现象”。由杖端感觉所获取的信息就是主体从拐杖所获取的触觉经验意义,正是这意义使我们得知所观察到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我们把焦点注意集中转移到手握拐杖的感觉等支援成分上,探路运作就会遭受失败,因为此时相应的意会认知三位体被消解了。张一兵先生曾以“庖丁解牛”为例解说这种三位体结构及其动作方式,这是十分确切和精到的。[11]此外,还有走钢绳、弹钢琴、以电脑或打字机写作等,其中所有的技巧施展,都是转悟认知,都存在类似的三位体结构和认知运作。同样,如果要消解这种三位体,就都可以将焦点意识转移到脚、或手指及有关技巧即步法和指法,以及对相应物件的控制等支援成分上。个中缘由何在?波兰尼认为,在意会认知过程中,我们对于焦点目标和支援成分的的意知程度是不一样的。“当我们注意某种另外的东西(b)而相信我们意知了某种东西(a)时,我们不过是对a的附带理会。因此,我们集中注意的东西b有a的意义,我们集中注意的对象b通常是可以辩认的。这两种类型的意知相互排斥:当我们转移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一直附带意知的东西时,它就失去了附带的意义。”([3],c.2)这里的b是指焦点目标,a是各种支援线索,ab两者相应的意识即支援意识和焦点意识是互不相容的。属于支援成分的事物,作为支援意识层次上的意义是存在的,但一旦主体将注意力集中于它们时,它们却变成了焦点,故而使原有意义丧失,露出了其“硬生生”的物质本质,这就是说其作为支援意识的属性已为焦点意识所取代,造成了“意义的剥夺”,进而造成三位体的崩解。
从此可见,认知主体人在其隐性的背景线索(背景知识、经验和技巧等)的支持下,功能性地指向焦点时,认知行为才会整合地发生。波兰尼将这种三位体的结构推而广之,并进而将意会认知视为一切认知皆然的认知方式,他说:“一切知识不是意会知识,便是根植于意会认知,两者必居其一。”([3],p.72)“缺少个人、意会的知识,化学、生物学以及医学课本将尽成空话”。([3],p.34)
波兰尼进行科学人性化途径的探索,无非是要使“意义”赋予科学、赋予全部知识直至整个世界。换言之,就是令科学、知识乃至世界“返魅”。因此,他特别看重“意义”概念,可视为其哲学理论缩影的重要著作就命名为“意义”。在此,我们还应特别了解一个有关的重要概念。波兰尼指出,在意会认知过程中有一种“接合意义”产生,它无法以逻辑明示,而只能以“想象”获取,上述的“意义剥夺”中的“意义”可以说指的就是“接合意义”,我们可从下例中进一步把握其含义:在一个庄严的场合注视本国国旗时,我们心情异常激动并怀有一种神圣感,这绝非仅仅那块布所能导致的结果。毋宁说,在我们注视国旗时,所有有关的、支援性地指归于它的事物都为我们所意会地知觉到了:祖国的存在及其傲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伟大的人民、悠久的传统文化、壮丽的山河以及我们对它的无限深情,甚至可以随时为它献出生命。这些都成了这面旗帜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一言以蔽之,国旗象征着国家。因此,我们注视它就会意会到其神圣的意义,这种意义就是所谓的“接合意义”,它并非一块布本身所固有,而是在转悟中整合建构而来,是主体人“想象”和“赋予”使然。若我们去除一切支援意识,这种意义就会荡然无存,这块布亦就只不过是一块布而已。可见,接合乃一种意义建构,是功能性地形成的特殊意境,是靠背景知识和经验等支援线索意会地、而非以某种明示框架去刻意建构出来。
三、意会认知机制的具体运行方式--内居
波兰尼指出,意会认知是以“内居”(dwellin)的方式运行的,也就是说认识主体通过同化于众多的支援成分而达到与认识对象融为一体,达到神交的地步,此时,认识主体进入了被探索事物的境界,意会整合于是得以进行。无论是对于数学、物理、生物和化学等自然科学,还是对于诗歌、艺术和神话等人文学来说都是如此。内居,不仅是意会认知主体融入对象的过程,而且也是对象向主体归化的过程,即内居是双向性的,在主体客体化的同时,客体也主体化。这里所谓的主体化或客体化主要是指客体或主体具有了对方的某些属性,而非指它们在认知过程中的地位对换。主体内居于对象体现为主体遵循支援意识的引导,投身于对象之中,与之“欢合神契”。例如,若要了解某一个人,我们就要十分投入地“扮演”他,“变成”他,进入他的处境,用他的观点去判断他的行为,亦就是进入我们平常所说的设身处地、将心比心的境界,从对象的立场和思想观点出发,以其思维方法去观察和思考,最终达到对其深刻的认识和完整的把握。这也就是马斯洛论述的创造性活动中人应达到的境界:人与其世界的融合,即人与对象同构、相互匹配或互补,融为一体。从此就不难理解“如果你要画鸟,就必须变成一只鸟”这句话。[12]反过来,对象内居于主体即表现为认识对象亦同化于主体,“成为”主体本身或“存在于”于主体之中。上述例子中,当主体“变成”对象即他人,以他人的立场和方法去观察和思考时,实际上,那个具有个性的对象,就已“变成”了认识主体,即客体已归化于主体之中。
波兰尼作为一位物理化学家,自然能够深刻理解微观领域中主体和客体之间相互渗透、相互依存、相互包含的关系,也就是波尔所强调的“在现实的舞台上,我们既是演员,又是观众”的观点,我们可以认为,他的“内居”概念是波尔的话语转换及其观点的扩展和运用。双向内居的结果已令认识主客体的关系趋向于中国传统哲学中的“天人合一”境界,正如天地人浑然一体中的物我相融一样,意会认知中的主体和客体已难解难分。但是,我们并不能就此认为二者已经互相同化到毫无差别的地步。教育中有“寓教于乐,寓乐于教”一法,其中的“教”与“乐”互相“寓居”于对方,但两者并不等同,其差异性仍然保持着。意会认知中的主客体关系正类似于“教”和“乐”之间的关系。在这种关系状态下,主体才能更彻底、更真实地把握客体。显然,这种状态不仅非内居之前就存在,而且还非一次内居就可达到,而是经过多次、持续不断,步步深化才能达到的境界。波兰尼明确指出,主体人与对象相对时,首先形成一种“我一它”认知关系,这是一种外在的、理想化的、比较肤浅的层次,人们此时以为可以排除一切人为因素,而达到对事物的本质或说客观真理的绝对把握。但当意识到其荒谬性,认识到所有知识皆个人知识或植根于意会认知,认识主体的背景知识框架、信念、情感和价值观皆起作用,进而通过内居运作之后,“我-它”关系就逐渐向“我-你”关系转变,最终达到主体和对象一致的“我-我”境界。波兰尼认为,通过对“我-它”和“我-你”关系实质上植根于主体对自身的“我-我”关系的意知,“我-它”和“我-你”之间的鸿沟就得以填平,如此,意会认知理论就建立了从自然科学不间断地过渡到对人性的研究。[13]“我-我”是内居的最高层次结果。然而,若要更具体地明示意会认知过程,把整合步骤一一阐明却无法做到,因为正知波兰尼所说的,我们是内居于支援成分之中,内居于对象和事物的根据之中,并以此为标准或规则去注视对象和事物,因此就无法对之一一加以指认。况且,一旦注意焦点转移到支援线索上,其原有意义就会被剥夺,从而破坏意会认知的三位体结构和运行机制,认知运作就无法进行。在这种状况下,我们不能依靠可以明示的逻辑,唯有凭借我们的想象跃过逻辑的裂隙,才能达到对一个焦点对象的整合,这是非逻辑和无可确指明示的过程,故而只能意知。([3],p.73)
四、内居--两种文化鸿沟的桥梁
波兰尼认定内居具有普遍性,他声言:“凡是认知,都是个人参与--透过内居而参与。”([3],p.50)并以大量篇幅论证这一断言。在《意义》一书中,他就论证了在物理学、天文学、生物学、诗歌、艺术、宗教、神话乃至日常生活常识中,内居皆作为意会认知不可或缺的运行机制。由于意会认知三位体结构及其运行方式的特殊性,尤其是由于注意焦点一旦转移到支援成分,就会造成意义的“剥夺”,进而导致三位体的崩解和认知运作停顿。因此,即使从数量上有可能找出全部的支援成分,但从本质上却不可一一加以明示。相应地,整个意会整合的过程也是不确定、无法确指的,若想强行对这一过程和步骤明示出来,终遭失败。尽管如此,这些支援成分的存在及其参与知识--无论是科学还是人文学知识的形成或获取过程却是无可置疑的。从此,拉普拉斯式的科学理想、实证主义的科学观,其病症便有救治的良方:承认一切知识中的个人性,一切知识若要完整,就必须有个人知识,必须有主体人内居于物,都不可避免地包含有人性即主观因素。通过内居而来的知识概念,“初步连接了科学知识、态度和方法与人文知识、态度和方法的鸿沟。”亦就是说,内居铺设了“两种文化”之间的桥梁,因为认识到个人参与是普遍的认知原则,把握了意会认知结构及运行机制,我们就会将人类的行为包括自然科学的研究评价为有知觉、有智慧、有道德责任的人类行为。同样,用作为科学的意会认知方式和人文概念对人类及其行为进行研究,所获得的人文知识亦就不能说是不科学的。波兰尼或许意识到仅仅由内居而断言任何知识具有“个人性”还是不够的,本来还应进一步证明这些“个人性”到底是如何参与认知过程、如何起作用才算彻底。但更进一步地明示这一运行机制的步骤又不可能,因为如前所述,它是非逻辑的,只能靠想象。波兰尼的策略因此变为论证自然科学和人文学等一切知识都离不开想象力的作用,他特别指出要更正人们已有的偏见:处理事实的科学不需想象,而处理价值的人文学则全凭想象,并由此导致科学是纯粹客观的,而人文学则成为全无客观根据的臆想的错误观念。波兰尼论证道:无论是科学还是人文学都需要想象,都具有客观性,只不过是在程度上有所不同而已。从此可见,以事实和价值二分法定性和区分科学与人文学知识已不适当。当然,这并非说两种知识的意义全无差异,而是说,既然它们在本质上都牵涉到个人的参与和想象,那么,由科学所整合或说创造的意义就不见得更真更优。反之,亦然。他说,人文意义,对于我们的生命乃至整个世界,亦有着巨大而无可否弃的重要性,而非像实证主义者所指责的那样是虚妄的、应排除的东西。错误的传统科学观念一旦变革,“科学就不会好像是要我们以超脱的方式去研究人与社会,而且,我们将会复归到自身为人类社会中的一员的地位。”([3],p.50)科学、人生乃至整个世界因此就充满了意义,也就达到了当今的后现代科学思潮所追求的世界“返魅”的目标,也就是实现了科学人性化的理想。
五、波兰尼途径的评析
波兰尼作为科学家和哲学家集于一身的学者,对实证主义科学观所造成的危害有着深刻的体会和理解,他对机械原子论和客观主义僭妄的批判也是有力的。他一反科学是客观的、普遍的传统观念,利用逆向思维提出了科学乃至一切知识都是个人的,这不只是为了标新立异,也不是要走向另一极端,其深层意义是通过证明科学和人文知识都离不开个人的参与,从而达到即使是自然科学也充满人性因素的认识,以促使人们科学观的革命性转变。从意会认知理论,我们极自然地想到了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两者之间有许多相通之处,具体的事例可举如:波兰尼的“支援线索(成分)”和皮亚杰的“认识图式”都考虑了认识主体的主观因素如价值观、审美观、个人兴趣等在认识过程中的参与作用。波兰尼的双向“内居”运作、“接合”、“整合”和皮亚杰的“同化”、“协调”、“平衡”等概念亦有着相通之处。而且,从总的方面看,两者都是对主体内部认知机制的探索。一般认为,皮亚杰的研究侧重于借助逻辑方法,将个体的认识发展视为自我运动过程,视为一种内化的逻辑过程,因此其注意力便主要集中于探索这种内化的机制,虽然他的“认识图式”主张考虑审美、道德意识等非逻辑的、人为的因素,但实际的作用机制未见得已经探明,而且对社会环境和实践因素的影响未曾引起足够的重视。[14]因此,皮亚杰的理论是有缺陷的。波兰尼强调认知尤其是意会认知过程中支援线索的决定性意义,并声言这种支援线索包含一切主观人为因素。因此,知识甚至是“个人的”。他强调主观性的作用确实有着充分的理由。但是,意会认知的内居机制是特殊的,到底哪些支援成分起作用,又如何起作用即内居的进一步机制、步骤如何?这都是无法靠逻辑推论并予以明示的,只好求助于“想象”的“非逻辑一跃”。于是,他转而要做的工作便是证明“想象”的普遍性。最后,他给出如下结论:凡是整合,都必须依靠想象力,而且有待整合的成分差异愈大,所须的想象力就愈丰富、愈宏大。([3],p.165)我们认为,波兰尼的论说也并未因此就算彻底,它仍然令人觉得是处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境地,仍然有待进一步的探索。再者,“两种文化”的分裂对立,科学给人类带来危机,其原因复杂多样,不仅有科学观等认识论方面的,还有社会历史方面的根源。他的意会认知理论是建立在较为狭窄的范围上,尤其是建立在许多重大因素未能加以具体考虑的认识论范围内,这就难免其局限性。退一步说,即使从认识论上解决了问题,从观念上解决了问题,亦并不就等于现实问题的解决。因此,我们不能说只要沿着波兰尼的途径行进就可实现科学人性化的目标。但是,波兰尼毕竟是难能可贵的,作为一名得益实证主义方法论而有所成就的自然科学家,在不消解科学客观性的前提下,能够肯定并着力证明科学中的人性因素,并进而声称科学是一种“个人知识”,确实有利于变革冷酷而僵硬、与人性毫无关涉的实证主义传统科学观,为沟通两种文化,为科学人性化迈出了必要的一步。
注释与参考文献:
[1]参见黄瑞雄《萨顿科学人性化的理想与现实》,《自然辩证法研究》,1998年,第4期.
[2]m.polanyi:lifetranscendingphysicsandchemistry.1967.see:knowingandbeing,ed.bymarjoriegrene,univrsityofchicagopress,1969.
[3]波兰尼:《意义》(meaning),台湾联经出版公司,1981年.
[4]m.polanyi:personalknowledge,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58,p49.
[5]见马斯洛《动机与人格》,华夏出版社,1987年11月,第13页脚注。
[6]《波兰尼讲演集》,台湾联经出版公司,1985年.
[7]m.polanyi:science,faithandsociety,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64,p24.
[8]m.polanyi:thegrowthofscienceinsociety,minerva4(summer1967,pp.533-543).seealsom.polanyi:criteriaforscientificdevelopment,publicpolicy,andnationalgoals.ed.byedwardshils,cambrige,mass:massachusettsinstituteoftechnologypress,1968,pp.187-199.
[9]m.polanyi:science:academicandindustrial,journaloftheinstituteofmetals89,1961,pp.401-406.
[10]seem.polanyi:personalknowledge-towardsapost-criticalphilosophy,london,1962,
pp.132-202.
[11]张一兵:《波兰尼与他的‘个人知识’》,哲学动态,1990年,第4期。
[12]见马斯洛:《人性能达的境界》,云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75页。
[13]参宗教哲学家马丁•布伯的“我-你”关系论。
[14]可参前苏联奥布霍娃《皮亚杰的概念--赞成与反对》,商务印书馆,1988年。以及周文彰《狡黠的心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年。
[15]m.polanyi:thelogicofliberty,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46.
[16]m.polanyi:thestudyofman,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58.
一.对传统科学认识论的修正
近代哲学认识论和一般的知识论一直在致力于回答一个最核心的问题:知识何以可能?作为认识主体,人怎样才能获得知识?人怎样才能获得客观真理?这里的人,是作为认识主体的单个的理性的人,而不是处于具体社会和历史情境中的人。ssk在哲学上试图建立的关于科学的相对主义认识论,是把科学家和科学共同体看作科学中社会组织和认知组织的相关单元,强调“认知共同体”的集体认知或社会认知的突出地位。由于这种认识论是基于不同空间和时间的认知者的认知,因此,它必须回答两类问题,跨越时间聚集在一个空间的,来源不同的人如何会获得共同思维方向的认知?分布于不同空间的人们如何保持几乎同时产生的共同的思维方向?这种集体活动又是如何形成所谓“思想的集体类型”的?同时,在大科学的语境中,这种批判的正当性何在?
无论是经验论还是唯理论传统,都是期望以某种同一性为知识的客观性寻求基础,传统科学认识论的特殊地位是以自然界的一致性在场为根基的,这种认识论假定,自然界的秩序是我们认识的源泉,经验证据完全决定科学理论的真理性,依据明白无误的“莱布尼兹式法则”可以为科学理论的真假排定优先次序,只有自然界是科学理论一致性的最终确定者,客观的不带偏见的经验证据是科学争论的首要仲裁。科学认识论中最为典型的主张甚至认为,各种科学理论完全可以把关于自然的信念分为“真实的”和“虚假的”两类范畴,前者是直接从对实在的认识中获得的,因而是毫无问题的;后者则由于其中存在着偏见和曲解的因素,必须予以说明。即“真理都是毫无疑问的,谬误是需要因果说明的”。
自蒯因之后,特别是自库恩和罗蒂之后,理论对外在世界的解释张力似乎引起了科学认识论的断裂,ssk的相对主义认识论就认为,真理和一致性总是由一定的理论框架设定的,而理论框架的建立本身是在一定的与境中集体认知的结果,是文化选择和社会协商之物。如果“对于事物和客观科学真理而言,为没有语境的依赖关系进行辩护,或者为没有文化依赖的随意信仰辩护,就等同于信神和信鬼”。ssk提出的是:所有信念,就它们可信性的原因而言,都是彼此平等的。无论真假与否,它们的可信性的事实都同样被看作是有问题的;这意味着,无论把一种信念评价为真实的或合理的,还是评价为虚假的或不合理的,无一例外都必须找出其可信性特有的原因来加以说明。例如,无论根据自己的标准对信念作出怎样的判断和评价,如下所有问题在所有情况下都应当予以回答:一种信念是否在一定程度上是某种代代相传的常规的认识能力和专门能力?它是否为社会中的权威所享有?它是否是通过已确立的社会化的制度传播,并且得到普遍认可的社会控制机构支持的?它是否与既得利益的模式密切相关?它是否会在实现共同的目标(无论是政治目标、技术目标,还是这两方面的目标)方面起到某种作用?涉及信念的判断其实际的和直接的结果是什么?
科学知识的确具有大量显著的认识论特征,正统的观念认为,科学活动的目的是要确立关于自然界的客观知识,是由一种发现与境和辩护与境构成的,但是,今天,基于科学知识生产“第二种模式”的科学,对其认知活动显然不能单纯从传统认识论角度刻画,需要根据独特的知识生产和认知的与境予以理解,ssk认为,这种与境不仅包括对自然界的理解,而且还是个体的与集体的人类社会文化的与境。事实上,在默顿学派的研究中也并没有否认社会因素在科学发展规模、科学家职业的选择和科学问题的选定中的重要作用,但是,关键在于,默顿强调的是“科学是由个体科学家寻求对公共知识作出贡献的个人声誉推动的”。而在ssk看来,这就完全忽视了集体认知的效应,忽视了科学可以看作“重要的公共知识的社会生产”的观念,即使在学院科学中,独创性的最高个人品质,也必须在制度框架的嵌套层级结构内行事,这种行事的结果不仅由某种语境所塑造,而且实际上也被社会建构着。只是这里的“建构”,“无非是指它暗含着意向性,即某种指导我们自己以某种方式行事的心智行为,它意味着生产知识的社会机制并非自动运行的,而是受引导的,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操纵而奔向理性目标的。”
ssk学者甚至认为,大科学时代科学的认识内容不仅是在社会环境中通过一系列社会过程得以发展的,而且科学知识本身是负载利益和与境的。科学中“每一个新发现都是一个结果,但并不是运用评价经验事实的一套理性规则的结果,而是偶然事件的结果,即偶然使用个别仪器、个别材料的结果,是实验室内部人们之间,有时是实验室内部同实验室以外的人们相互磋商的结果。只是在把发现写出来给同行看的时候,科学家才把自己的所作所为编成故事,强调理性,而抹杀了导致这种发现的偶然性和社会性的磋商”。科学方法是“根植于社会行动的场景之中的”。因此,科学中的协商和共识比自然界的裁决更重要,而且,依他们之见,连自然界规律本身也是科学家集体创造的结果。实验室的产品要想成为科学知识,必须得到其他科学家的评价和接受,并融入公共性知识体系。因此,科学的目标就不仅仅是个人获取信息提出能够自圆其说的思想,而是使理性思维在尽可能大的范围内形成共识,特别是在公共知识的前沿领域或非核心领域,“这种共识不仅是充分的,更是必要的”。
对于科学知识社会学的相对主义者来说,像传统认识论那样,断然地把某些理想的标准或信念看作与其他在局部地区为某些共同体接受的标准和信念不同,具有绝对的合理性或权威性,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在他们看来,“并不存在与环境无关或超文化的合理性规范”,以理性和非理性的方式持有的信念不会构成本质上不同、需要诉诸不同人类精神、或者与实在有不同的联系、非要根据不同的社会组织模式来决定它们的可信性的东西。它们都将以集体认知和社会认知的相同方式得到解释,都需要诉诸社会与境的具体分析。因此,科学知识本质上是已被集体或社会“接受的信念”,而非“正确的信念”。
二.认知世界的与境化与科学知识的建构
在科学一向具有崇高的认识论地位的状况下,如果自然界不是我们认识的唯一来源,不是我们真理的最终裁决者,我们凭什么可以共享某些东西,人们又如何达至集体认知的主体间性?这是集体认识论和社会认识论必须回答的问题,ssk认为,这种共享的根源是,我们存在于一个共同的外部环境之中,这种环境具有某种结构,但它不是由自然界的结构和秩序决定的,而是一直处在社会建构过程中的一个动态的网络结构,我们暂且可以把它称作一种“与境化”的认知世界。
在大科学时代,人们处在科学共同体、研究团队、交流系统、学术机构、社会制度、文化传统等构成的认知网络的交叉点上。科学家的使命是在已有的外部环境中,通过合作、协商,建构可被共同体接受的理论,而融入公共科学知识体系的新理论又将成为现有外部环境有机结构的一部分。正如诺伊拉特所说:科学家像是在公海上试图重建他们船只的水手,但他们不能在码头上事先把船只拆开,然后用最可利用的组件再把它装配好。有问题的甲板是在公海上被一块一块地移走修理或者替换的,然后再被安装在大致恰当的位置上。这个不断自我装配过程的每一步,都强烈地被其周围的结构所决定,尽管如此,一个全新的结构也就同时被及时地制造出来了。科学知识正是通过结构化过程得以变化和增长的。这是科学认知世界与境化的一个方面。ssk理论家的行动者网络纲领,话语分析纲领正是对这种认知世界与境化说明的一种努力。
另一方面,今日科学是在政府、大学、科研机构、企业的多重利益联盟中运行,即使是最博学最自觉的个人,也只能扮演社会文化实践要求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即成为由极不相同的群体构成的特定的社会成员,群体之间和群体成员之间有着不同的利益,各自具有不平等的控制他人行动的能力,在各种利益冲突中是经由谈判、妥协后终止争论或达成共识的,因此,利益与境对于认知世界和科学知识实施着双重的社会建构。ssk理论家的利益分析模式、实验室研究正是对这种认知世界与境化的另一典型解释。
90年代以后ssk对强纲领进行修正,bbh提出的“社会学有限主义”认识论强调在科学活动中,词汇的意义、信念和范例在连续使用中的开放性、不确定性和可变性都是因为使用中的集体认知和社会认知的背景依赖性和非独立性导致的。他们新建立的目标-利益因果模式是对认知世界与境化的一种最新阐释。
这样,ssk的集体认识论和社会认识论的认知世界就包含着最核心的几类成分。首先,并非单一由自然界构成的外部世界的存在是一个基本前提,外部世界的秩序和不确定性共同成为我们经验的原因,也是我们话语共同的参照系。人们进行选择、质疑,或者肯定、否定什么理论或者信念,其行为都是因为我们假定这个世界以这样或那样方式存在着为基础的;第二,我们还有可以观察和谈论的各种与境中的事态,以及观察和谈论这些事态的不同方式,至于这些事态究竟是关于自然的,社会的,还是理论世界的并无关紧要,它是我们建构科学知识的出发点。依照布鲁尔的说法,这些东西都是由“我们的思维过程具有的唯物主义预设前提的观念图式所提供的。”也是他的所谓真理的“第三种”功能解释。第三,将认知结果纳入科学公共知识体系以及其使用过程中不可消除的一系列“认知利益”条件也是与境化的认知世界的一部分。
依照ssk学者的这种与境分析,为了获得共识,获得他们所说的“关于外在性的、持续时间最长,公共性程度最大,最生动的[集体]经验,获得相对牢固的合理性,社会行动者就必须对与境化世界进行一种去中心的理解,确立某种可以制约个人化的规范和框架,因此,框架与实在的关联最终是通过支配日常的有效承诺的标准构想出来的。这种规范和框架使我们获得一种有条件的客观性”。例如,一方面,人们创造了一个由命题组成的可见的理论世界,它的客观存在性是当代西方科学知识的一个重要成就,大多数实践者在这个世界都具有一种非个人的地位。个人越是掌握了他们非人格世界的的概念,个人实践就越会服从于超个人的控制,就越屈从于共同体的普遍的评价标准。另一方面,非个人的世界并不完全是理论的,也包括生活的世界,生活世界不仅是非个人的,而且还以典型的方式设定了普遍的和共识的形式。尽管在缺场理性的意义上这一客观性基础不是价值中立的,但它在文化、历史和实践的意义上是可达成共识的,因此,ssk认为,“获得共识的可能性就成为科学客观性的另一个标准”。
实际上,在ssk那里,个体的经验都是在由人们共享的各种假定、各种标准、各种意图及意义构成的社会文化框架中发生的。一个社会所具有的知识就是他们对“实在”的集体看法,我们的文化具有的知识之网——正像它们在科学中表现出来的那样,——并不是由自然和任何一个个体都可以亲身经历,或者亲自习得的某种实在知识编织而成的,而是经由各类集体的经验和实验提供的线索、模型和范例编制而成的。因此,必须把知识和群体的观念、社会的文化联系起来,而不是只与个体和自然联系起来,个体可以通过某种调整机制来适应这个主要不是由自己创造的世界。因此,在ssk的与境化的世界里,“对真理和谬误的区分,就变成了一种存在于各种经验和从社会角度传播的信念组成的混合物内部的某种区分。真实的信念和虚假的信念中也同样包含了真理和谬误这两种成分”。
三.集体认识论和社会认识论如何面对科学的规范性?
传统的科学认识论是依靠科学理论与自然结构和自然秩序相一致的标准获得科学的规范性的,默顿理论是依赖社会建制和科学共同体制度化的规范获得科学规范性的,依据这样的观念,科学所以成为“科学的”,其合法性是由科学本身决定的,而且存在一套科学共同体内被制度化的普遍性的规范原则,在实践中指导着科学家的大多数活动,以保证被认可的科学知识忠实于自然界,这些基本原则就被认为是为所有科学知识的产生和应用活动提供了明确的规定。但ssk却是通过削弱有组织的学院科学的地位传达他们的集体认识论和社会认识论的,在那里“根本不存在任何一组特定的关于自然的信念可以被认作是合理的或唯一的真理”,而且,任何规范都是由于社会因素而与境化的,因而也是易变的,显然ssk理论正在冒着科学规范性特征丧失的危险。
另一方面,一旦ssk的相对主义建构论说明被接受,科学的集体认识论或社会认识论仍然必须追问,科学是如何被合法化的?科学是否也能像宗教那样,以一种祛神秘化的形式合法地存在下来?当然,由于大科学已经被看作同时服务于上帝和恺撒,即同时满足探求客观真理的知识需求和满足社会利益的功利的需求,因此,他的合法性不单纯是认识论问题,但是,同时服务于上帝和恺撒在策略和行为上的灵活多变性,以及不可祛除的利益依赖性,能否保证科学经由集体认知和社会认知获得真正的合法性呢?
显然,集体认识论和社会认识论的哲学假定,必然导致ssk对科学规范性和科学合法性观念的修正。首先,依照他们的逻辑,将科学的认知资源和社会资源做出二分本身就是不恰当的,因为认知客体对于处在不同社会环境中的科学家会有不同的表现形式,科学家在磋商中是同时使用着认知资源和社会资源的,而且,最终,社会资源会渗透到科学评价和结论的结构中,经过磋商的科学结论,不是对自然界的确定解释,而是处在特定文化和社会背景中的具体的行为者群体所认为适当的主张和集体认可的信念。其次,就社会规范、认知规范和技术规范与科学知识生产之间的关系而言,ssk的理解是,“规范的意义总具有社会的偶发性,即它取决于处于变化着的社会背景中的行动者的解释。要使任何具体规范与大范围的明显不同的行为相一致,我们不能把知识的生产看作是遵从任何一套特定的规范行事的简单结果。相反,把科学规范看作是研究者在获得自己和同行们的行为的磋商性意义的过程中所使用的词汇更为妥当。因为,科学家们能够获得多种多样的规范形式,可以用灵活的方式把每一种形式应用于个别事例,而且总能以不同的方式解释任何既定的行为。研究者接受某一种解释是社会互动或社会磋商过程的结果;即成员们交换观点,而且相互之间试图进行说服并施加影响,在这一过程中,这些观点可以得到修改、摒弃或加强。磋商的结果受到成员的利益、学术倾向和专业倾向、成员对有价值的信息和研究条件的控制,以及成员诉诸科学权威性的力量等因素的影响。认知或技术规范在任何特定的研究领域中也会有相当不同的解释。‘与已确立的知识相一致’,‘与证据相一致’,‘有效性’,‘可重复性’等,所有这些都要求根据特殊情况予以解释,正如社会规范是因社会而易变的一样。”ssk的这种对科学规范性的解释恰好排斥了科学的合法性问题,无法解释今日科学的建制化的巨大成功。
当然,这种解释本身是期望重建社会学和科学哲学的联系,将科学作为知识生产方式之一种,形成一类特殊的受认识与境影响的人类知识的理解。为了说明这种研究的正当性,ssk学者对传统认识论的批判,遭遇到了坚决维护科学理性和实在论地位的一些哲学家和科学家的反对。但是,就目前的争论看,传统的认识论和ssk的理论,“任何一方都没有令人信服的案例以使自己在论战中取得压倒性胜利。科学的力量在于宽容意见的差异性,任何一方都不能充分证明各自对‘发现’和‘建构’隐秘地同居了几个世纪的文化进行认识论清洗的正当性。不可否认,ssk的集体认识论和社会认识论——即使以一种弱的形式——确实向我们打开了一个认识论探寻的新纬度。”科学知识社会学“推进了对科学共同体的体制性规范从认识论角度的探讨”。
但是一个同样不容回避的问题是,ssk解构科学规范的努力显然没有成功,因为随社会变化的不同的规范如何使跨越时间的,来源不同的人获得共同思维方向的认知?分布于不同空间的人们如何会几乎同时产生几乎相同的思维结果?集体的交流活动如何形成思想的集体类型?或者说,这种集体的综合判断力和社会综合判断力来自何处?虽然ssk学者已经借重知识社会学从认知世界的与境化的视角做出了一部分回答,但终究不能完全令人信服。也许真的存在一种由于人类自身的进化和社会文化的进化而形成的人类心智的认知结构,使人类共享着不能用逻辑推理模式概括的某种公共理性,这种理性已经内化为我们自身的一部分,内化为科学认知的一部分,因此能够有效地规范人类的科学活动。“认知也许是科学的社会纬度和认识纬度之间至关重要的联系”。我相信这也许是我们从ssk理论中获得的重要启示之一。关于人类心智认知结构与科学知识的问题,我们将另文探讨。
主要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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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理性视角促进学生认识发展学习化学,不只是为了获得、传承物质及其变化的大量的感性经验材料,更重要的是利用这些材料揭示物质及其变化的本质和规律,利用这些知识合理利用与创造新物质。为此,必需进行科学抽象,形成系统的能反映物质组成、结构本质的化学原理,揭示物质变化的规律,探索未知的事物。这是化学学科对理性思维发展的要求,化学教学要根据这一特点,促进学生认识发展。空气是学生非常熟悉的身边的化学物质,他们在生活及学习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但是对空气的认识仍局限于感性的层面,如空气是无色无味的气体、动植物离不开空气等等。本课题除了学习空气的相关内容外,还安排“纯净物”和“混合物”2个物质分类的概念。一方面,从探究空气组成的实验得出“空气的组成不是单一的”这一结论,建构“混合物”和“纯净物”的概念。更重要的一方面,从混合物、纯净物这一物质分类的角度深入地认识空气的组成:空气是由氮气、氧气、稀有气体、二氧化碳等多种气体组成的混合物;空气的几种成分在空气中的组成相对稳定;几种成分之间没有发生化学反应;它们各自保持原来的性质。在后续的学习中,还可从微观的角度认识空气这一混合物。这样,通过本课题的学习,学生认识物质的视角就可迈出重要一步:认识物质可以先从物质分类入手,再根据每一种类物质的性质,推测其应有的性质。在对身边的物质和概念理论的学习中,都存在着类似的关系。能从较为熟悉的化学物质入手积累感性材料,然后对这些感性材料理性提升为概念理论,让学生建构相关概念。应当强调,教学最后的目的不是为了记住这些概念理论,重要的是能以这些概念理论作为认识的视角,能加深对这些物质的认识,能从这些视角去进一步认识其他新物质。通过建立相关化学概念理论,并能应用于分析、理解物质世界,让学生认识物质更加深入,对物质的认识视角更加多样化。
2从探究视角促进学生认识发展科学探究是指科学家们在探索自然界的科学问题时,为获取证据和解释而开展的种种研究活动。科学探究是一种深层次的认识活动,是我们在发展学生认识能力过程中的不可或缺的一种实践活动。因此,新课程提出了以科学探究为突破口,提倡探究式学习为主的学习方式。化学教学中的科学探究主要是指学生从学科领域或现实社会生活中选择和确定研究主题,创设一种类似科学研究的情境,通过学生自主、独立地发现问题,对可能的答案作出假设与猜想,并设计方案,通过实验、操作、调查和搜集证据,对获得的信息进行处理,得出初步结论的各种研究性学习活动过程。通过让学生经历这些科学探究的过程,可以综合发展认识能力,提高认识品质。在“空气”一课教学中,如果仅把“测定空气里氧气含量”演示实验并作相关的讲解,学生的认识仅局限于对本实验的相关现象及结论的印象。这种认识是僵化的,没有迁移性,对促进学生认识发展影响较为微弱。可以把这一内容设计成如下问题引导探究的过程:[提出问题]空气对于动植物的重要性空气成分是怎样的?组成是不是单一的?(含有氧气等成分)如何证明空气中含有氧气?(可燃物可以在空气中燃烧、呼吸的氧气来自空气)如何测定空气中氧气含量?[设计实验]胶头滴管为什么能吸取液态物质?(吸液前挤压胶帽,滴管内空气减少,压强变小,外面大气压把液体挤压进滴管中,而且进入滴管的液体的体积等于滴管内空气减少的体积)这一原理对探究的问题有何启发?(把一充满空气的密闭容器中的氧气除去,这时压强变小,可用连接水的连通器测出气体的这种变化)用什么可除去空气中的氧气?(燃烧)是不是所有可燃物都可以呀?(介绍课本红磷的燃烧反应,对比蜡烛、木炭燃烧)小结实验原理和实验装置。[进行实验]结合以上探究完成实验。[解释与结论]实验现象(水倒流到集气瓶中,约占集气瓶体积的1/5)结论(空气的组成不是单一的,氧气约占空气组成的1/5)[讨论与反思]如果实验完毕,进入集气瓶的体积不到总容积的1/5,可能的原因是什么?这一实验装置有何不足之处,如何改进实验?在以上“空气的成分”内容教学中,通过开展科学探究活动,让学生经历了提出问题、设计实验、解释与结论、讨论与反思等科学探究的过程。在对这一内容认识不断深入的同时,学生也经历了“如何发现有价值的问题、如何通过各种方法解决问题”的认识发展过程。让学生更本质地认识问题,发展学生认识深度。中学化学有许多类似的内容,可通过深入挖掘科学探究的教学价值,促进学生认识发展。
3从STS视角促进学生认识发展义务教育化学课程目标指出:引导学生认识化学在促进社会发展和提高人类生活质量方面的重要作用,通过化学学习培养学生的合作精神和社会责任感,提高未来公民适应现代社会生活的能力。实现这一认识目标的转变最有效的途径就是开展STS(科学-技术-社会)教育。科学是人类认识自然的产物,技术是科学知识在社会实践中的应用。从本质看,科学、技术与社会是一个统一体,3者不可分割。化学教学中的STS教育要求学生不能孤立地理解科学知识,要广泛联系生产生活实际,关注科技发展和社会问题,把化学学习置于更宽广的知识背景中,达到更完整、更科学地认识物质世界。空气一课教学中不仅要深入地认识空气的成分,教学中还应从STS的视角更完整地认识这一内容。本课题的STS视角可以围绕以下2个主题开展:首先,从资源视角认识空气。人呼吸需要空气,它是人类生存离不开的资源,它是人类的最基本的生存资源。空气如此重要?但是空气是怎么样的物质?人呼吸所需的氧气在空气中占多少?由此引发人类对空气的不断探索,揭开了空气是由多种气体组成的真面目。在人类深入研究这些气体的相关性质之后,推动了人类进一步认识空气这一重要资源:空气除了为人类提供了呼吸所需的氧气,还可为燃料燃烧提供助燃剂;空气中还含有大量氮气,它是生产化肥所需的原料;此外,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可以作为气体肥料、各种的稀有气体都在人类生产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其次,可以围绕环境视角认识空气。空气不仅是人类的生存资源,也是人类的生存环境。人们一方面在利用空气资源的同时,也向空气中排入了大量的化学物质,也改变了人赖以生存的这一气体环境。特别是向空气中排放了大量的有害气体和烟尘,污染了空气,严重影响了人类的生产生活。空气污染的本质原因是空气的组成发生了改变。围绕如何保持空气的成分在正常组成范围,开展对空气污染的防护和治理,开展“关心空气质量”、“保护空气”的课外活动。通过STS视角,就不仅仅停留在知识层面上认识空气,而是把空气的内容置于更加真实的广阔背景中,能更好地理解空气与其他内容的内在关系以及学习空气的价值。为学生认识找到了支撑点和延伸点,达到了有意义地建构知识的目的。
4从创新视角促进学生认识发展江泽民同志在第三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强调指出:“我们必须把增强民族创新能力提到关系中华民族兴衰存亡的高度认识。教育在培养民族创新精神和培养创造性人才方面,肩负着特殊的使命。必须转变那种妨碍学生创新精神和创新能力发展的教育观念、教育模式,特别是由教师单向灌输知识、以考试分数作为衡量教育成果的唯一标准,以及过于划一呆板的教育教学制度。”因此,创新教育成为新课程中开展素质教育的突出内容。化学作为一门基础学科,在培养学生创新意识、创新能力方面有着独特的作用。在“空气”一课主要从以下2个方面内容,以创新视角开展教学促进学生认识发展。
关键词:客体科学认识科学仪器
引言
科学的发展史,就是以发展中的仪器和仪器使用作为其基础之一的历史,是理论、实验、仪器以彼此匹配的方式演进和相互维护的历史,是包含了各种类型的科学实践活动,并从这些活动以及理论家、实验家、仪器制造者的合作中获得进步的历史。在这样的历史中,科学仪器起着巨大的作用:对科学认识主体的认识能力具有强化作用,对科学认识客体具有激化、纯化、强化作用。由此拉近人类与宏观世界、微观世界、生命世界之间的距离,使人类能够获得对自然的更深刻、广泛、准确的认识。因此,科学认识论者一般将科学仪器独立出来,作为科学认识三要素中的一种,即科学认识的工具来看待。客观地说,这有一定道理。因为科学仪器能够在仪器制造厂以标准化的方式生产,然后从一个研究团体到另一个研究团体转移使用而不需或很少需要对其进行内部调整。此时,科学认识主体只要按规定的程序操作,就能获得令其它科学认识主体确信的结果。其它科学认识主体按照同样的程序进行同样的实验也会获得同样的结果,结果具有可重复性、普遍性。这就使得这一结果几乎没有可能去反驳。这样,在科学认识过程中,科学仪器就能作为“可信的、不成问题的、很难挑战的认识要素使用”,[1]单纯地起着认识工具和认识桥梁的作用,作为达到获得进一步事实的目的的手段。
但是,当全面地、具体的、深入地分析科学仪器在科学认识活动中的地位和作用时,就会发现,将科学仪器看作科学认识的工具和桥梁是片面的、静态的、有局限性的,科学仪器及其使用是具体的、可错的、不充分的、开放的、与客体有着复杂关联的。应将其作为与主体相对的东西、作为主体实践和认识活动的对象、作为客体看待。
一、科学仪器的使用是具体的
科学仪器使用的具体环境,也需将此作为认识客体。因为此时科学仪器与正被研究的现象或与仪器使用相关的条件性,必须将其看作实验室中不确定的因素进行研究。
(1)科学仪器的选择是具体的、有条件的。科学仪器的选择和使用,必须参照所选用的实验方法。方法不同,仪器的选择及其操作就不同,对结果的处理和解释也就不同。如对阿佛加德罗常数的测定,就可选择不同的方法,既可用化学、热力学的方法,又可用电子学的方法。针对每种方法构建不同的仪器,获得相同的结果,然后相应地用有关的化学、热力学、电子学理论对结果进行解释。
(2)科学仪器的装配是具体的、有条件的。实验方法一旦确定后,就要装配仪器进行实验。仪器的装配必须参照所应用的方法,适合运用这一实验方法的具体的实验案例。由于实验方法相对于具体的实验案例来说起着方法论的指导作用,因此,即使实验方法已被使用,并且不成问题,仪器装配也不是固定的。怎样装配仪器以及装配怎样的仪器须由正被研究的实验案例决定,而非由实验者试图实现某种主观特定的装配指导。本世纪二、三十年代化学动力学家们对化学反应速度的研究就说明了这一点。当时可采用的实验方法有静态法和流动法。选定流动法后,对应于气态链烷属烃高温分解反应、甲烷和氧气的反应、光化学反应、烯烃的聚合反应等,farkas和melville给出了七种不同的实验安排和不同的仪器装配,以便实验能够顺利进行。([1],pp.293-296)
因此,对于具体的不同的实验案例,可采用同一种实验方法。但是,所运用的这同一种实验方法并不能充分决定在这些实验案例中的实验仪器装配相同。实验仪器装配的合理性不在仪器装配自身,而在于运用该仪器所进行的实验所选择的实验方法以及涉及到的实验对象和实验现象,只有这几者相互匹配才能保证一个实验的顺利进行。由此,在运用科学仪器进行科学研究的过程中,仪器不是作为绝对能提供正确结果的认识工具被接受,而是有条件地接受并且同时按照实验过程中有可能涉及到的所有因素的要求进行修改。科学仪器使用的条件性不再允许将科学仪器作为稳定的不变的工具使用。
(3)科学仪器的操作是具体的、有条件的。科技的发展已经进入“大仪器操作微观对象”的时代,并正向“微观机械”、“毫微技术”迈进。这时仪器的操作需要科技工作者具备大量的技能,知道去做什么,怎么做,以及恰当解释所获得的结果。因此,从认识论上说,复杂的现代仪器,如高能物理学中的仪器,不能作为实验室中不成问题的、稳定的实验工具使用,而必须在知道它的结构以及它所包含的理论预设的基础上对它恰当地操作。
(4)科学仪器给定的结果是具体的、有条件的。即使方法可行,并且科学仪器装配后正常运行,科学仪器也不能总是作为不成问题的、稳定的工具使用。因为正确的实验结果并非仅仅由于科学仪器正确地运行而产生。仪器给定值是有漏洞的。科学工作者经常不得不进一步校正由仪器给定的值。一个最明显的例子是,当我们用一支水银温度计去测量某物体的温度时,只有当温度计原有的温度与被测物体测量前的温度一致时,即温度计上的刻度在测量某物温度之前和发生能量转移,改变正被测量的物体的热量,导致温度计上的读数只能准确反应测量后被测物体的温度,而不能准确反映测量之前被测物体的温度。对此,需要科学工作者根据具体的情况考虑实验仪器与被观测物质的相互作用对实验结果的影响,校正实验值,获得准确的结果。这也说明,仪器并非总是作为中性的认识工具提供真实的、正确的实验结果,仪器使用的环境往往导致仪器所得结果的不确定性,从而需要将仪器看成成问题的、不确定的认识过程中的一个要素,而非单纯地作为能够稳定使用、获得正确认识结果的工具。
二、科学仪器的呈象是可错的
科学仪器是可错的,对仪器的怀疑与仪器的历史一样久远。仪器自身的缺陷以及仪器的不稳定都可产生假象,[2]前者如“色差”的形成,后者如“n射线”的产生。因此,在科学认识过程中,需要对仪器进行考察和有策略地使用,以确信仪器呈象的真实。这就表明,对科学仪器所获得的新现象的真实性的论证需要将科学仪器作为客体加以研究而不能将其作为任何时候都能提供真实结果的科学认识工具看待。
(1)仪器的理论支持策略。一个好的仪器理论能很好地为仪器的有效性和仪器呈象的真实性辩护。对此,哈金(hacking)在“描述与干涉”中结合望远镜的理论给了望远镜呈象视物有效性以很好的说明。[3]
(2)实验的检查与校准策略。这一策略使用的目的是,在产生新现象的同时或前后,使用同样仪器,采用同样操作,产生与新现象具有同质关系的已被确知的现象,那么仪器呈象的真实性得到支持。如在判断所观察到的物质光谱是否有效时,可以通过检查此仪器能否正确再生氢的巴尔末线系而检查该仪器是否正常工作。
(3)干涉的策略。对样品进行宏观处理,如物质着色、注射液体等。如果在仪器下看到事先预见的宏观处理带来的结果,那么强化了所观察到的现象的真实性。如19世纪70年代,用苯胶染料处理染色体以达到观察细胞行为的案例就说明了这一点。
(4)可重复性策略。该策略指的是同一个人或不同的人在相同的或不同的时空,用相同类型的仪器和相同的实验原理重复同一实验,实验结果的一致,是对所观察到的现象真实性的支持。这是判断某一实验是否有效、是否能被科学家集团接受的一条普遍准则。
(5)独立证实策略。这里的独立有两层含义。第一层含义是,仪器的理论独立于被作用的对象的理论。此时仪器对对象作用的有效性超过负荷对象的理论的仪器对该对象作用的有效性。peterkoss就论证,使用电子显微镜去探查细胞比调查原子更有效。因为,在关于细胞的调查中,仪器的理论、电子物理学的理论是独立于样品的理论的。而在对原子的调查中,不具有这一特点。这既避免了以不成熟理论检验理论的不足,又避免了以某种方式依赖被检验理论的观察检验该理论时,这种内在的“自洽”有可能把本是错误的理论当成正确的理论。第二层含义是实验方法的独立。即同一个人或不同的人在相同或不同的时空,使用不同的实验仪器,[4]采用不同的实验原理,得到相同的实验结果,增强了实验结果的真实性,并且,从不同的实验要比从同一实验的重复中得到对某一假设更多的证实。[5]如在聚合水的案例中,rousseau和porto就用电子微探(eletriemicroprobe)法、火花源质谱法(sparksourcemassspec-troscopy)证明异常水的奇异性质是由异常水中所含杂质(na+、k+、ca2+、s042一等)引起,而不是由limineott仅根据红外光谱法确定的水的改变了结构的产物——聚合水(h2o)n引起。[6]因此,lippincotz宣称发现了聚合水是错误的。
(6)间接证实的策略。当只能用一种类型的仪器观察某现象时,为了理性地相信所观察到的对象,可利用此仪器去观察已被其它手段确立的、且与此对象有着类似尺寸大小和类似特征的对象,对后一对象的真实观察支持对前一对象的观察。
这就表明,对科学仪器所获得的新现象的真实性的论证需要将科学仪器作为客体加以研究,而不能将其作为任何时候都能提供真实结果的科学认识工具看待。
三、科学仪器的使用是不充分的
在科学认识过程中,实验科学家必然地要对它们所用仪器进行分析。18世纪,气象学家在气压计和温度计上投入了很大的注意力,但此时的实验家仅偶尔将他们的注意力转向仪器的理论课题。到了19世纪,情况就不一样了,此时变化了的实验操作和实验应用的文化,要求仪器承担与原先不同的任务,这就使得仪器突然变得不充分从而需要实验物理学家开始将其作为严格探索的对象。
这在科学上不足为怪,因为:
(1)科学仪器是科学知识的物化,物化在科学仪器中的科学知识是什么,达到什么程度,具有何等完备性,就制约科学仪器能获得什么样的经验事实材料。由于每一历史时期的科学认识是具体的、现实的、有条件的,因此科学仪器的稳定性、精密性、先进性也是具体的、有局限的,需要研究改进,以便逐渐知道它的不足和可靠性,适应科学实践进一步的需要。如为了满足增加测长的精度和扩大测长领域的需要,人们设计、制造了木工尺、码尺、游标卡尺、移动式显微镜、干涉仪等设备来改进仪器,提高仪器的稳定性、精密性、先进性,减小测量的误差,满足对具体对象认识的需要。然而,误差的减小不可能达到0的程度。一是因为仪器不能无限可用,二是当测量包含原子系统时,limws并不趋向0(这里s表明按仪器精度递增序列的第s仪器,w表示在误差曲线中的最大值的一半,也称半宽度)。因此,仪器自身并不能使得测量精度达到绝对。
而且,从思辨的角度看,绝对的精度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意味着一个实验产生了一个无限的信息量。而且如果承认绝对精度,那么也就承认了绝对测量的存在,并且这样的结果可无限制的重复,并且完全相同。倘若如此,就抹煞了现实的对象和现象的永久变化和运动。
因此利用科学仪器进行测量是不充分的,绝对的精度是没有的,所有的测量都是不精确的,总有某些误差。被测值不具有与“真值”的同心性,而只有离心性。这就为科学家改进仪器设备、增加仪器的精确度提供了无限可能性。
(2)即使我们假定科学仪器有很高的精确度,对于某些对象的测量也不能获得准确的结果。因为,从被测量对象自身看,存在无理数的量,而科学仪器所测得的数值至多是有理数。由此,对这样一些特殊对象,如两直角边为1米的直角三角形斜边的测量,无论运用多么精确的测量仪器,都不能获得准确的数值。
(3)特定的实验只暴露认识对象的一个方面,不能单义地决定所有的属性。当测量是在过程中而非静态物上进行时,认识对象特别地以众多属性展现。展现的属性与仪器的使用密切关联。相对于一些属性的测量,仪器的使用的恰当性并不总是确定无疑的。仪器不可作为毋庸置疑的提供非偶然性的结论的认识工具。[7]
(4)客观地说,实验对象并不能自主地向实验者展现其实在,只能按照实验者在与仪器的相互作用过程中所获得的经验感受来展现。展现的方式与难题的解决相联系,难题又是由科研背景对我们的影响而产生。背景影响了我们,从而也就产生了被解决的难题。当解决该难题的前提没有阐明时,对难题背景的研究要比解决该难题更加重要。此时,在一些科学家看来,仪器是作为自身内在所具有的目的起作用,而非作为进一步达到目的手段([1],p-302),是作为类似于独立存在实体世界的一部分被研究。此时,仪器不仅仅作为器械(devices)——破坏背景以及人们对这一背景的经验,更是作为事物(things)——它们是与它们的环境以及我们与它们的交流分不开的。
(5)不渗透理论的科学仪器是没有的,从某种具体的科学仪器的产生看,它是较早期的理论预设的物质体现。随着科学的发展,我们必须对已存在的科学仪器进行研究,赋予它新的理论内涵,使之“老树发新芽”。但是,正如petergabon所言,我们“关于科学信念在科学仪器中更新(recreate)自身的方式知道得太少”,[8]从而忽视了对仪器的研究,限制了研究的范围。如法国物理学家boit在从事伏打电堆的研究中,由于信奉扭力天平,将他的研究限制在静电学的范围内,只测量电荷的效应,而不可能研究在一封闭线路内由电池产生的电流。
由此可见,仪器的使用是不充分的,对仪器的研究是必要的。这样的研究不仅仅意味着增加仪器的精度,扩大仪器的使用范围,即不仅仅进行与检验和证实相关的研究,而且还意味着将此研究作为进一步发现的渊源,暴露隐藏在仪器背后的理论假设,并且引出新的研究领域去检查这些假设。这就能够使仪器变得“象自然一样,凭其自身成为理论研究的对象;[9]能够意外地指导实验沿着未预期途径进行;能够通过研究实验过程中科学仪器对解决难题的限制,而不是通过它们的测量应用产生新思想。由此使得仪器不只是证实的工具,也是灵感的来源。如19世纪30年代,对扭力天平的研究就具有这一作用。在boit的工作中作为限制因素的扭力天平,在weber的工作中成为研究的客体,引发了新的研究领域——弹力后效研究。[10]
四、科学仪器的使用是开放的
一个设备,就其自身而言不是科学仪器,它只能叫作工具对象(instrumentobject)。它要获得科学工具的地位,必须与科学工作者相作用,使得科学工作者获得对周围世界的看法。科学工作者典型地解剖、重组、整合科学认识对象与科学认识仪器系统,把仪器的理论说明(包括仪器理论和现象的理论)及其预测投射到未知领域,通过仪器的潜在能力、测量对象的未知参量与背景理论的关联,揭示被研究对象的多种属性,使研究具体化并获得经验的重建,使“科学家扩展他们被限制的理论理解而进入到先前隐藏的领域,”[11]使科学仪器能超越它的先在继续成为实验操作中的不确定性的来源,从而作为研究客体。考察科学史上的实验案例,不难发现,科学实验过程中所用的仪器、仪器理论说明及其实际应用具有下表所示的相互联系:
所用仪器种类仪器的理论说明仪器的实际应用仪器举例
(相同或不同)(相同或不同)(相同或不同)
相同相同相同很普遍
相同相同不同用于物理实验或化学
实验上的伏特计
相同不同不同作为气象学再现与作
为粒子检测器的云室
相同不同相同氢液化器[u〕
不同相同相同长臂天平与短臂天平
不同相同不同冰箱与氢液化器
不同不同相同声学显微镜与
光学显微镜
不罔不同不同很普遍
上表表明,相同的仪器理论说明的相同的科学仪器,实际应用可以相同也可以不同;不同的仪器理论说明的相同的科学仪器,实际应用可以相同也可以不同;相同的仪器理论说明的不同的科学仪器,其实际应用可以相同也可以不同;不同的仪器理论说明的不同的科学仪器,其实际应用可以相同也可以不同。这就为科学仪器在科学认过程中的应用展现了广阔的前景,这种广阔的前景使我们明了:科学仪器的力量不在于怎样使用它们,而在于使用它们能做什么;科学仪器作为一种存在虽然完成了,但是对它的理论说明以及使用的多种途径并没有完成,它的认识自然的潜力并没有得到充分发挥。为此还必须研究有关仪器和被研究对象的理论文化,因为“理论文化,肯定地,不仅是实验的文化,而且是仪器确立的文化,”[13]还必须将仪器看作是一未完成的对象,其自身带有不断发展的潜力,从而作为研究对象。
五、科学仪器与客体是不可分离的
人类认识客观世界能力的增强与科学仪器对客观世界的作用的增强是同步的。这使得科学仪器与客体世界的距离越来越近,联系越来越紧,它们之间的区别日趋模糊,以致科学仪器自身嵌入到对客观对象的认识内容中,且最终不能将科学仪器从这样的内容中排除。在这种情况下,科学仪器和认识对象一道成为认识对象系统——客体系统,对此客体系统的研究在科学上不可避免。对量子力学中自我参照测量和测不准原理的分析就说明了这一点。
(1)自我测量难题。
测量的过程是仪器与被认识对象相互作用的过程,此作用过程确立了仪器系统与被认识对象之间的一定关系。在经典物理学中,由于从实验技术或从理论分析上能够排除仪器对认识对象的作用,因此,如果用w代表整个世界,s代表被认识对象,a代表仪器工具系统,r代表s、a以外的世界,则认识世界的模式为w=s+a+ro。此时科学仪器能完全作为中介而完成工具作用。但是,在量子力学实验中,仪器对微观对象发生了不可控制的作用,这种作用无论在实验技术上,还是在理论分析上都不能排除,从而使得“仪器一微观对象”的作用系统所产生的现象不是单一的纯自然呈象,而是多维的,既包括被认识对象,也包括科学仪器及其相互作用,从而使得科学仪器与被认识对象一道成为客体系统,仪器与被认识对象划不出明显的界限,认识世界的模式转变为w=sl+r。这里的s1=s+a。(注意:这里的"+"不是s与a的机械叠加,而是相对于实验结果而言的s与a不可分离的有机结合。
当我们对s1系统测量时,我们仍然是从获得的仪器状态的信息来推论被观察系统的信息的。但是,由于仪器包含在被观察的系统中,而且也是参照被观察系统的状态,因此,这时从仪器获得被观察系统的状态的这一参照就是自我参照,这样的测量就是自我测量。对于这种自我测量,thomasbreuer论证了“没有一个来自内部自我被测系统的测量能被信息地完成,”[14]即通过测定一可观测量,人们不可能区别所有状态。“准确状态的自我测量是不可能的。”([14],p.209)因此,在测量不能区别所有状态的意义上,科学仪器不能看作是与被认识对象相互分离而作为纯粹的认识工具,它既是工具又是客体。
(2)测不准难题。
测不准原理是海森堡1927年从量子力学数学形式中推导出来的,与对所有物质粒子的实验室观察相符合。该原理认为,对一个共轭互补变量的较准确测量是以对另一共轭变量的较不准确测量作为代价的,作为极点,对一共扼变量的完全认识是以对另一变量完全不认识为代价的。即我们不可能同时准确地知道两共轭互补的量,由此形成量子测量的测不准难题。
造成测不准的原因是什么呢?有人认为这是由我们所用的测量方法和仪器的不完备所致,即仪器在获取某共轭量的同时,无法控制地干扰了粒子的运动,使得粒子失去展现另一互补共轭量的能力。如果这一观点正确,测不准难题就不是原则上不可解决的难题,随着人类认识的深入和实验仪器、实验手段的进步,共扼互补量必会准确确定,原则上不可准确知道的东西不存在。然而,量子非破坏性测量理想实验表明,即使在获取某共轭量的同时,保证粒子的运动没有受到不可控制的干扰,即在装置不受不确定关系影响的情况下,仍然不能同时确定另一共扼量,即互补性仍然存在。[15]
这样,不确定难题的存在就与仪器精密度、仪器对微观对象的作用无本质的、必然的关联,而与微观对象的互补性质有本质的关联。即微观对象的不完全确定性是由微观对象的本性决定。照此,粒子的这一本性给人类关于微观对象的认识提出了原则性的限制,即人类原则上不能获得对微观对象的完全认识。因为微观对象的运动、变化、发展要遵循一定的自然规律,受到自身性质、结构的限制,它只能做它能做的事。不仅如此,限制微观对象“能做什么的某些规律也限制人类”。[16]即人类虽然有着伟大的想象力,有着先进的科学仪器,仍然不能按自己的主观愿望去摆布自然,改变自然法则,逼迫自然去做它的性质和结构不允许它做的事。
存在人类原则上不可完全认识的对象,既不意味着世界是完全不可认识的,也不意味着在感觉与对客观世界的客观认识之间没有通道,更不意味着人类认识能力的有限性,而是意味着世界存在不可完全认识的部分,存在着有人类最终无法认识的对象或对象属性。这不是人类认识能力有限所致,而是事物的本性使然。这就在逻辑上为人类认识过程的演进和认识能力的发展提供了无限可能性和不可穷尽性。这就从根本上排除了“不完全的认识是一种人类不充分的、有限的认识,是一种对事物原本确定的性质的不清楚准确的认识,这样的认识不是真知识”的错误信念。
上面的分析说明,在某些现代科学研究过程中,一方面科学仪器与认识对象已经不可分离,两者一道成为科学认识的客体系统。另一方面,在对认识结果进行方法论、认识论和本体论解释时,仪器与认识对象一道成为不可分离的客体系统,进入人们的思维之中。这种新思维必将改变人们对科学的传统观念,使人们认识到:科学知识不只与发现有关,而且还与怎样发现有关;科学理论不只与世界有关,而且还与人类与世界的相互作用有关。鉴此,将科学仪器作为客体进行研究就显得既自然又必要了。
结束语
本文并不否定科学仪器的工具作用,相反地,笔者认为,科学不仅是关于什么的,而且是关于能是什么的。能是什么是通过行动而不是通过沉思所得,是通过仪器与认识对象的作用所得。随着科学的发展,科学仪器的工具化作用必将加强,而且,科学仪器是能够胜任作为工具这一基本角色的。我们有三方面的理由相信这一点:①本体论理由:相信世界与人类的统一性,任何物质都能够通过相互作用引起变化来接收和传递信息;②方法论理由:测量系统是信息的产生者和处理者,人们能够通过输入—输出结构的评价、噪音的控制来达到信号的保真;③认识论理由:有多种实验认识论策略(理论的、实践的、美学的)保证人们理性地相信仪器呈象的真实。(此当另文探讨)
然而,随着科学的技术化趋势增强,老的格言“科学发现,技术创造”已被新的格言“科学发现因为它创造”[17]所代替。创造就必须有仪器。科学仪器有其自身的生命。它既是科学认识活动的产物,又是科学认识活动的要素。作为科学认识活动的要素,它不仅指导着当下的科学认识的追求,并在这样的追求中留下自己的印记。从一定意义上说,一部科学认识史也是一部仪器进步史,科学走到哪里,仪器就发展到哪里,仪器的进步意味着自身作为“科学进步有用单元”。[18]作为科学认识活动的产物,仪器的完成是在将此作为研究对象——客体的情况下完成的,是在追求对世界的科学认识过程中完成的。仪器的设计、制造、使用和知识的追求是一对伙伴,没有其中一个,另一个也不可能。因此,科学仪器的产生是人类认识自然和认识仪器自身的产物,是在科学认识过程中将科学仪器既作为科学认识工具又作为科学认识客体的产物。那种认为科学仪器只是由仪器制造厂生产出来的观念是错误的,它割裂了仪器制造者与实验者之间的联系,忽视了实验室作为科学仪器“孵化器”的作用;那种认为科学仪器在科学认识过程中只是作为科学认识工具要素起作用的观点也是错误的,它将科学仪器从科学认识的其它要素中孤立了出来,忽视了在科学的艰辛探索过程中,科学仪器并非是一个封闭的文本,提供的并非是无可争辩的、正确的事实。要获得正确的事实,必须将科学仪器与理论、实验和技术联系起来,必须将仪器看作是具体的、可错的、不充分的、开放的、且与客体有着复杂关联的认识对象,作为进一步深化和扩张科学知识的物质手段。
总而言之,对于非科学工作者而言,将科学仪器当作科学认识客体既无可能也没必要,只要在实际生活中能用某些仪器就行。然而,对于科学工作者而言,在科学认识过程中,必须将科学仪器既看作工具,又看作客体。表面看来,这好象是对仪器工具化功能的削弱,实际上“降低仪器工具化的功能和作用可以让我们更加完全地将仪器在科学活动中的作用理论化”,([1],p.303)可以让我们在促进科学仪器进步的基础上推进科学认识的进步。这点是与科学史相符合的,也是在科学史中确立以自主的实验生命为基础的新趋势所必需的。
参考文献与注释:
[1]jeffrylramsey,onrefusingtobeanepistemologicallyblackbox:instrumentsinchemicalkinestiesduringthe1920sand30s,stud.hist.phi1.sci,vol.23,no.2,1992,p.286.
[2]对仪器自身所产生的假象要有一个恰当的理解。当我们的视觉是正常的时候,仪器所产生的假象不是不存在的现象,它有着自身产生的基础,在这个意义上说,它是“真象”——真实存在的现象,只不过这样的“真象”或与被研究的对象不相干,或是对对象歪曲的反映,或这样的呈象还没有纳入人类的认识域,因而被研究者拒斥,看作是与对象性认识相对立的“假象”。因此,“假象”也是一种存在,具有本体论意义,只是对科学认识而言,不具有真理性的认识论意义,只具有相对的意义。与人类主观臆想和幻觉不一样,“假象”具有客观现实性,臆想和幻觉不具有。所以,仪器呈象的“虚假”,不在于此现象是否存在,是否是以纯态存在(hacking就说,实验的主要结果就是现象的创造),而在于存在的这一现象是否与被研究的对象有关,且具有什么样的关系。
[3]ianhacking,representingandintervening,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83,pp.186-209.
[4]实验仪器的不同分为三类:①a、b两个仪器,根据单一理论操作,这些仪器可依据大小、材料、空间安排、分析步骤等方面不同;②a、b两个仪器,各自完全依赖于不同的理论,这样的理论可通过它们每个中暗含的陈述集合而区分,如气泡室与火花室;③a、b两个仪器,部分依赖于相同的理论,部分依赖于不同的理论。
[5]franklin,a&howson,c(1984)whydoscientistsprefertovarytheirexperiments?stud.hist.philsci5,pp.51-62.
[6]williamj.mcknney,experimentonandexperimentwith:polywaterandexperimentrealism,brit.jphil.sci.42(1991),pp.295-307.
[7]非偶然性结论指的是,所获得的结论或是“事实”或是“虚构”。从而将结论所处的认识论状态对立了起来。其实,当科学家使用了能决定性地和单义地确定属性的仪器时,将结论分为“事实”和“虚构”是可行的。但是,当结论嵌入可认识的或明晰的模型中时,“事实”和“虚构”并没有必要对立。
[8]petergalison,howexperimentsend,chicago,london:chicagouniversitypress,1987,pp.252.
[9]christajungnickeandrussellmccormmach,intellectualmasteryofnature,2vols,chicago: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86,v01.2,p.9.
[10]matthiasdorries,blances,spectroscopes,andthereflexivenatureofexperiment,stud.hist.phil.sci,vol125,no.1,1994,p.17.
[11]danialrothbart,theepistemologyofaspectrometer,phi1.sci.61(1994),p.26
[12]荷兰kamdinghomes的氢液化器与英国dewar的液化器是基于相同原则,并且包含在相同活动中的液化器,但是应该被看作不同仪器。因为前者与后者相比,不仅是一个技术上进步了的仪器,而且也体现了与范德华对应状态规律(lawofcorrespondingstates)相关的原理,体现了他的热力学对应操作的思想。这是不同实验文化和理论文化的体现,体现了科学叙述的不同风格。前者导致低温物理学作为一物理分支学科的确立。
[13]galisonp.,1988a,history,philosophyandthecentralmetaphor,scienceincontext2,pp.197-212.
[14]thomasbreuer,theimpossibilityofaccuratestateself-measurements,phil.sci,62(1995),p.197.
[15]berthold-georgenglert,marlan0.sxully,herbertwalther,“物质和光的二象性”,《科学》(scientificamerican中文版),1995,4,pp.30-36.
[16]miltona.rothman,scincegap:dispellingthemythsandunderstandingtherealityofscience,dormet--housbooks,buffalo,newyork1993,p.35.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科学发展观;中国化
中图分类号:A8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3-291X(2011)04-0203-02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就是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与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具体实践相结合,使之适应中国的国情,成为中国革命和建设的指导思想,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创造性的运用和发展。科学发展观就是在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的主题,中国改革开发取得一系列成就时候以为总书记的党中央,立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国情,总结中国发展实践,借鉴国外发展经验,适应新的发展要求提出来的,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理论成果。
一、科学发展观的基本内涵
十六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科学发展观的基本内涵:“坚持以人为本,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观,促进经济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必须坚持把发展作为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解决中国一切问题的关键是发展,建党以来我们党之所以能够经受住各种考验,中国的综合国力之所以日益增强,最重要的是由于党的正确领导,使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发展的结果。
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是坚持以人为本,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是科学发展观的根本目标。马克思历史唯物论认为,人民群众是历史发展的主要推动力量,是历史发展的主体,我们必须从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出发谋发展、促发展,不断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日益增长的需要,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的各种权益,要让发展的成果惠及全体人民,要让老百姓分享发展的成果,提高物质文化生活水平。以人为本同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是完全一致的,同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生产任务与目的是完全一致的,充分体现科学发展观是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本性。
必须坚持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全面发展,就是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能动摇,必须坚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全面推进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建设四位一体的发展;协调发展,就是要统筹城乡发展、统筹区域、统筹经济社会的发展、统筹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统筹国内发展与对外开放的具体要求,促进社会各方面、各个环节的协调发展;可持续发展,就是要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保护环境,实现人与环境的友好、资源节约,实现经济发展和人口、资源、环境相协调,不仅只考虑到自己的发展,也要考虑子孙后代的发展,保证经济社会一代接一代的永续发展,不断地提高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和综合国力,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二、科学发展观是对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观的继承与发展
发展是马克思主义基本范畴之一。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一方面强调物质决定论,认为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是物质的生产方式、物质的生产力,一切社会向前发展的根本动力和源泉是生产力。社会历史发展和各种社会形态的演进,归根结底是生产力所决定的,科学发展观最重要的是首先强调发展生产力,提高生产力,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能动摇,只有把经济搞上去才是硬道理。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论的另一方面强调历史辩证法。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强调社会发展是一个综合因素,不能把生产力归结为发展的唯一因素,要把政治、文化、思想、自然等各方面因素考虑到社会发展中去,任何一个社会的发展都是螺旋上升的过程,不是一帆风顺的,是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社会的发展是以人为本的、全面的、协调的、可持续的发展过程。认识和把握科学发展观,要强调两点:一是强调科学发展观是有重点的发展观,重点就是首先抓住最主要的东西,决定性的东西,抓住生产力,抓住经济、物质的东西,必须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能动摇。二是强调科学发展观是辩证的发展观。在讲发展重点的同时,还要讲其他因素的发展,讲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必须实现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的全面协调的发展。
三、科学发展观继承了三代领导核心理论成果中关于发展的基本思想
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与中国的具体情况结合起来,领导中国革命取得了胜利,新中国成立以后,同志对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进行了艰辛的探索,强调社会主义必须发展生产力,并形成了社会的基本矛盾是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的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初步形成了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的正确思想,只是在后来被歪曲和搁置了。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以邓小平同志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人实现了全党工作重点的转移,不再以阶级斗争为中心,制定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提出了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根本任务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解决中国所有问题的关键在发展、发展才是硬道理、“经济建设和政治建设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等一系列重要思想,使我们党的发展观发生了重大的飞跃,推动了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事业的迅速发展,使中国走上了正确与快速的发展轨道。以同志为核心的党的第三代中央领导集体,认为,“发展执政兴国第一要务”,强调发展要有新思路,要扩大内需,使总生产和总需求保持基本平衡;要保持国民经济持续、快速、健康发展;要实现区域经济合理布局和协调发展,并宣布中国已经总体进入小康社会,我们要建设更高水平的小康社会;要正确处理改革、发展和稳定的关系,改革是前提,发展是目的,稳定是基础,不断推进社会主义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政治文明建设;在推动经济社会全面进步的基础上,不断推进人的解放,实现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升华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指导思想。
科学发展观根据不断变化的国际和国内实际,站在时代和发展的高度,既坚持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和党的三代中央领导集体关于发展的重要思想,又深刻总结国内外在发展问题上的经验教训,特别是中国“”和改革开放初期对环境资源造成的巨大浪费和污染的教训,科学分析中国发展进程中面临的各种新情况、新问题,继续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强调以人为本,强调要统筹区域发展、统筹城乡发展、统筹经济社会的发展、统筹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统筹国内发展与对外开放的基本要求;力求实现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和社会建设四位一体发展,力求推动社会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和进步;注重宏观经济调控、注重统筹兼顾考虑、注重改革创新发展,着力解决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突出矛盾和突出问题,解决关系人民切身利益、惠及民生的突出问题。紧密结合国际与国内新的发展实践,是新时期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指导方针,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必须坚持和贯彻的重大战略思想,只有坚持科学发展观,实现经济社会的科学发展,才能实现长远、持久的发展,最终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参考文献:
[1]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5.
[2]邓小平文选: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西方认识论发展史的主旋律一直都是基础主义的规范认识论。然而,自从1969年奎因倡导自然化认识论以来,许多哲学家积极响应并发展了这种自然主义认识论。坎贝尔、吉尔、撒伽德、劳丹、胡克、邱奇兰和布朗等人都主张,人类认识包括科学认识活动是一种自然现象,应该象研究其它自然现象那样用实证科学的方法和手段去研究认识论问题。自然化认识论已经发展成为当代西方哲学认识论研究中方兴未艾的一种思潮。
自然化认识论是在基础主义受到攻击、第一哲学被抛弃、先验论的藩篱被推倒之后,为了避免认识论上的怀疑主义应运而生的。它既反对有超越科学认识活动的优越的阿基米德点,也反对放弃认识论研究的怀疑主义,企图在基础主义与怀疑主义的两极对抗中找到第三条出路,即使认识论研究自然化、实证化、科学化,从具体的科学认识活动中去阐明认识合理性或科学合理性。因此,“自然化认识论寓于自然科学之中,而自然科学又存在于自然化认识论之中”。[(1)]
不过,自然化认识论在其发展过程中也遇到了许多棘手的问题,因而遭到反对者的诘难。一个紧要的问题是,认识论被自然化、科学化、实证化之后是否仍然具有规范性?自然化认识论的倡导者奎因及其者西格尔等人都否认自然化认识论具有规范的功能,而以劳丹和布朗为代表的一些哲学家则坚持认为自然化认识论应该具有规范性。
布朗(HaroldI.Brown)是近年来在美国哲学界十分活跃的哲学家。他的代表作《感知、理论与选择——一种新的科学哲学》(1977)在美国两度再版,并被翻译成西班牙文、意大利文和日文分别在马德里、罗马和东京出版。他的《合理性》(1988)对科学合理性作出了独到的理论阐释,受到国际科学哲学界的广泛重视。近年来他发表了一系列论文阐发了他的自然化认识论思想,特别是《规范认识论与自然化认识论》一文,对“自然化认识论不可能是规范的”之诘难作了透彻的辩析和有力的反击。
二
许多哲学家都认为,自然化认识论不可能是规范的,不可能经验地建构支配科学认识活动的规范。依照他们的观点,首先,科学必须通过规范自我控制,任何从科学中抽象出认识论规范的努力都将只产生那些早已蕴含于科学研究活动中的规范。在这个意义上,自然化认识论将不可避免地是循环的;[(2)]其次,自然化认识论不可能一以贯之。因为,支配科学认识活动的规范不可能包含于科学之中,“这就是说,我们需要一种非经验性的辩护理论——这种理论由认识论研究提供。我们需要探索出一种温和的第一哲学。”;[(3)]最后,从科学中获取支配科学认识活动的规范就是从“是”中获取“应该”或从事实中获取规范,这是不可能实现的荒谬企图。甚至有的自然化认识论研究者已经接受了这条反对意见。[(4)]
上述反对意见的要义在于表明:支配经验科学研究的规范不可能经验地建构,而必须先验地建构,因而,自然化认识论是不可能的。面对这种诘难,布朗在《规范认识论与自然化认识论》一文中从以下三个方面为自然化认识论作了有力的辩护。
(一)没有超经验的规范
布朗认为,在论述先验认识规范的浩翰文献中,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常常被忽略,即“我们如何建构规范?我们人类拥有什么样的认识能力去先验地把握认识规范?”[5,p.55]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他从经验主义立场出发,采取语言分析的方法对先验规范的建构和把握进行了具体的分析。
经验主义关于先验有三个重要论点:第一,所有的先验真理都是概念真理;第二,概念真理包含于分析命题之中;第三,分析命题是我们自己的创造物。布朗把分析论证的焦点放在第三个论点上。因为,依据经验主义的观点,“先验规范一定是以某种方式建立在分析真理之上的”[5,P.63],而第三个论点则“为阐述我们何以能够先验地把握真理提供了依据。”[5,p.56]
在古典经验主义那里,词汇是语言分析的基本单元,而词汇又是由通过直观就能界定的基本词汇和依基本词汇而定义的辅助词汇(basicvocabulary,auxiliaryvocabulary)所组成。一个命题是不是分析的以及一个分析命题是否为真,完全取决于该命题中辅助术语的定义。据此,布朗就以辅助术语为基点分析它及由它所构成的分析命题嵌入我们语言之中的过程。通过分析,布朗得出结论说,“我们创造自己的语言,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要求我们创造这种语言而不是另一种语言。但是,这并不会使我们的语言创造具有任意性,而是说,我们的语言是在我们与世界之间以及我们彼此之间相互作用过程中被创造出来的。而且,我们的语言反映了我们认为值得保存的处理周围环境的方式。语言与世界及经验之间存在着逻辑上的裂缝,不过,这个裂缝被各种实用上的考虑充斥着。”“语言体系都不是任意的,也不受依据不容置疑的原理的合理推断所驱使。”[5,p.58]
接着,布朗又依据路易斯(C.L.Lewis)的现代经验主义观点对分析命题进行剖析。与古典经验主义不同,路易斯主张,一个概念系统是由一组相互联系的分析命题构成的,一个术语的意义由它在这些分析命题中所具体体现出来的与其他术语的关系决定的。我们运用这个分析命题系统是为了理解经验的意义,并通过把感性所与归入概念系统来达到这个目的。一旦归化成功,我们的概念系统分析机制就会使我们作出关于未来经验的推论。经验不必满足由概念系统作出的预测。当预测失败时,我们的典型反应是撤消对感性所与最初的识别。然而,如果某个特定的识别频繁地导致预测失败,人们就开始怀疑那个概念(与感性所与相应的)的有用性。在路易斯看来,经验会促使我们作出拒斥某个概念系统的决定,却不能逻辑地驱使我们拒斥一个概念系统。一个被拒斥的概念系统仍然由一些真分析命题组成,但是,这些真分析命题不再包含于我们目前用以处理经验世界的一系列分析命题之中。[(6)]
布朗认为,虽然古典经验主义与现代经验主义关于概念和分析性的观点有许多不同之处,但是,这两种观点都认为我们所有的分析命题继而所有的概念都能改变。比如说,我们现在不可能通过反思“燃素”和“热质”的意义去发现任何分析真理,尽管过去有许多人能够这样做。同样,“地球不是行星”对于中世纪的人来说,这一命题表述了一个分析真理;而对我们而言,它不过是一种经验上的错觉。布朗指出,分析命题也能遭到拒斥,不过它是在被遗弃的意义上被拒斥:它不是错误的,但不能服务于任何有益的目的,或者说它完全是累赘,游离于我们用以处理经验的命题体系之外。
在布朗看来,正是术语、分析命题嵌入我们语言之中的历史把术语、分析命题与其赖以生成的经验基础隔离开来,而表面上的“经验约束的丧失是形成分析命题关键的认识论特性的原因——分析命题的真值独立于世界或我们的经验。”[5,p.57]所以,分析命题并非没有经验内容,“如果从元语言学的观点来考查一个分析命题系统,我们就会发现它包含了大量的经验内容。”[5,p.62]
在把握了分析命题的特性之后,布朗转而讨论建立在分析命题之上的先验认识规范。他认为,“认识规范不象下棋规则,而更象下棋战略和技巧。……换句话说,认识规范需要辩护。”[5,p.63]因此,我们必须弄清怎样才能运用分析命题去为先验认识规范辩护。他认为有两种途径去实现这个目的。一种途径是给词下定义,这种定义隐含于分析命题之中并成为适当运用这些词的先验规范。“如果我们对概念的选择完全是任意的,这些规范就类似于下棋规则——因此它与我们的目的无关。然而,我通过论辩已经表明,我们的语言选择并非完全任意的,它们总是在某些实用约束条件下进行的,而一旦这些实用约束条件被人们认同,我们就不能再坚持说定义提供了不受经验评价的先验规范。“如果逻辑规范是因它们与分析命题的联系而成为先验的,如果我们所有的分析命题都要接受科学的评价,那么,我们的逻辑规范也要接受科学的评价。”[5,p.64]
总之,“我们所有的分析命题都要受经验的制约,很自然地,建立在分析命题之上的任何规范也都要受经验的制约——即使这些规范能够在我们目前的概念框架中先验地建构起来。”[5,p.64]
(二)科学不需要超科学的规范
在对先验规范进行分析并得出没有超经验的规范或规范必须接受经验制约的结论之后,布朗进一步考查了科学认识过程中发挥作用的规范,考察它们是怎样产生并受到评价的。
在他看来,在科学认识活动中有两种不同形式的规范:追求目的形式和行为指令形式,它们在科学实践中是相互依存的。就行为指令形式而言,人们在习惯上区分绝对指令和假言指令两种规范。布朗和劳丹一样,认为科学方法论中充满了内在于科学的假言指令,不存在绝对指令。
许多哲学家认为,逻辑是绝对指令之源。然而,布朗在前面的分析论证中就已经表明,从自然主义、经验主义的观点看,逻辑有经验性的渊源。本来,这足以表明逻辑不可能是绝对指令之源,不过他认为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因而有必要进行直接的论辩。
布朗以科学活动中接受某个命题的具体指令为例来具体阐明他的上述观点,通过分析论证,他得出结论说,逻辑既不能为接受命题提供绝对的必要条件,也不能提供绝对的充分条件。比如,接受一个命题最可能的绝对性必要条件是内洽。但是,布朗认为,这个要求也只能在“接受”的某种意义上成立(他在分析中把“接受”区分为几种不同意义)。就算我们不应该相信我们认识到有内在矛盾的命题,也不应该相信我们认为是相互矛盾的一组命题,“但是,很有可能有两个命题即使相互矛盾而它们却拥有唯一的真的经验推论。当我们把接受P界定为把P当作进一步研究或解决问题的基础时,情况就变得复杂了。”[5,p.68]人们多次指出玻尔原子理论是有内在矛盾的,但这并没有阻止科学家进一步发展他的理论,或在此基础上作出新的预言。虽然玻尔原子理论最终被一个内洽的理论所取代,但是没有理由认为:如果当初物理学家因为玻尔理论有内在矛盾而拒绝它,玻尔理论会更加有效地被取代。因此,“我们如何处置一组有内在矛盾的命题,将部分地受所追求的科学目的和研究现状的制约。”[5,p.68]
布朗结合大量的科学实践活动具体考察了科学认识过程中产生规范并评价规范的途径。他认为这些途径大体上有三种:1.源于理论原理的规范;2.观察中的规范;3.来自对科学进行经验性研究的规范。通过详尽的分析,他指出,这些规范都是内在于科学的,它们不仅源于科学活动而且受科学活动的评价。总之,“以科学目的和方法论指令两种形式出现的规范,与理论假说、实验设计、新数学以及科学内容的其他方面一样,是以相同的方式被引入、被评价的。人们提出规范并检验规范,如果一个建议看上去是有前途的,它就被探索追寻;如果它丧失前途,就得被修正或被抛弃。”[5,p.69]科学不需要超越于科学评价的规范。
(三)答对自然化认识论之诘难
布朗在《规范认识论与自然化认识论》一文的结语中,集中回答了反对者对自然化认识论的诘难。
首先,自然化认识论包含从事实演绎出规范的企图吗?布朗的回答是否定的。他同意坎贝尔和胡克的观点,认为这里关键的问题是,规范本身就是假说。[(7)]布朗指出,人们打算追求某一目的或为达到某一目的而打算尝试运用某种既定的方法论,这并没有什么神秘的或逻辑上的困难;研究者应用某种方法论是因为他们断定这种方法论在另一不同的领域是成功的,这种现象也不足为奇。
其次,布朗强调指出,自然化认识论试图在科学实践中探索科学方法论不存在逻辑循环。他认为,在这个问题上,“人们被科学与诸如象棋之类的游戏之间的一种不确切相似所误导。”[5,p.75]象棋有一套构成规则,不遵守这些规则就不能下棋。如果真的有一套类似的构成科学活动的方法论规则,那么就会出现逻辑循环;要么,当我们主张对方法论规则进行科学地检验时我们就已经承认了这些规则;要么,对这些规则的检验根本就不是科学的。但是,“我们所说的科学活动这种历史现象并不适合于这个模式。科学是一种非常复杂的事业,在科学活动中研究者运用不同的方法追求不同的目的,这样,检验各种理论和实验设计以及检验各种方法论和目的都有非常广阔的视野。……方法论上的本质主义根本就不适合我们认定为科学活动的复杂历史现象。”[5,p.75]
最后,科学事业是自我辩护的吗?布朗认为,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大概都在追求一种由先验认识论提供的终极辩护。在他看来,不可能有终极辩护,因为,独立于科学而对科学进行的辩护要求我们不探索科学研究与世界发生的相互作用而去获得这种辩护所必需的知识。当然,没有终极辩护并不等于说其他所有辩护都是无益的。他指出,如果我们想理解什么辩护对我们有益以及如何寻求有益的辩护,科学认识过程本身就已提供了大量的信息。“我们应该只是在从事大量的科学活动之后而不是在开始之前去企求理解科学是何以被辩护的。”([5],p.76)
三
认识论作为研究人类认识活动的哲学理论,它应当负担起三项任务:1.描述,回答人类认识“是什么”和“怎么样”的问题;2.解释,回答人类认识“为什么”的问题;3.规范,回答人类认识“应如何”的问题。这三项任务是密切相关、不可或缺的。描述是解释和规范的基础,规范是描述和解释的目的,而解释则是描述与规范间的中介。
然而,自古以来,西方哲学认识论的主旋律一直都是规范认识论,从亚里士多德;笛卡尔到弗雷格、罗素、卡尔纳普、波普尔,他们都注重在某种解释的基础上对认识活动进行规范研究,而忽视描述研究。在他们看来,人类认识活动过程中存在着某种能够支配该活动的规范,认识论研究者或科学哲学家的任务就在于努力去寻求这种规范,以便让认识者或科学家在各自的认识活动中自觉地遵循,从而促进认识的发展和科学的进步。认识合理性或科学家合理性就在于对他们所认为的某种或某些规范的遵循。20世纪60年代之后,认识论研究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人们意识到,科学认识活动并没有绝对不变、普遍有效的规范;哲学家不应该发号施令要认识者或科学家遵循这样或那样的规范,而应当忠实地描述历史上和现实中的认识活动过程。这样,许多哲学家在重视对认识活动的描述研究和解释研究的同时又走向另一极端,不同程度地轻视规范研究。认识论被“生物化、进化论化、自然化、社会化、结构化、发生化、行为化、语言化、计算化——甚至化为乌有(罗蒂化)。”[(8)]于是,西方哲学认识论研究逐渐分化成规范与非规范两种不同的取向。
布朗旗帜鲜明地反对在认识论研究中把描述与规范割裂开来,强调在描述、分析和解释认识活动的基础上研究认识规范,从而把对认识活动的描述研究、解释研究和规范研究有机地统一起来。他赞同并发展了自然化认识论研究,但是反对某些自然化认识论研究者在倡导自然化认识论的同时,从一个极端滑向另一个极端,轻视认识论的规范性。布朗认为,非规范的自然化认识论已降为“描述心理学”,至多只能描述理论产生的心理机制和过程,而对理论的真伪优劣之评价没有丝毫作用。他与非规范自然化认识论研究者不同,并不是一概地反对认识规范,而是反对脱离科学实践、超越认识活动、在认识活动之外去寻求支配认识活动的规范。为此,他深刻地阐明了先验规范的经验性,强调支配科学认识活动的规范来自于科学实践并受科学实践的检验和评价、随科学实践的发展而发展。
因此,在自然化的基础上强调认识论的规范性、在描述与规范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是布朗的自然化认识论思想的一个重要特征。他在《规范认识论与自然化认识论》一文中所阐述的理论观点,既是对自然化认识论反对者的有力反击,又为克服自然化认识论发展过程中出现的相对主义倾向提供了批判武器。
在认识论和科学哲学研究中,布朗和劳丹一样,在反对传统的规范认识论的同时都反对非规范的自然化认识论,都强调要为认识活动的合理性辩护。在这个意义上,布朗也可以被看作劳丹所说的“规范自然主义者”。不过,布朗自己说他与劳丹“在方法和具体细节上存在着较大的差异。”[5,p.65]本文认为,布朗和劳丹的理论差异远不止在方法和细节上,他们除了研究方向相近外,在一些原则性问题上其观点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劳丹是站在反实在论或工具主义的立场上,着重从元方法论的角度发展他的规范自然主义理论。他的主要任务是解决变动着的科学方法及规则或规范是如何合理地演变的。布朗则是站在实在论的立场上,着重从元认识论的角度阐述他的规范性自然化认识论思想。他的主要任务是要揭示那些包括元科学标准在内的认识规范是如何经验地建构并受科学实践的检验、评价的。
其次,由于劳丹把科学目的和科学方法看作是不同的认识范畴,所以,在他那里,认识规范实际上就是脱离目的的方法规则。这样,正如J.R布朗(JamesRobertBrown)评价的那样,在劳丹看来,“物理学和神学、数学和形而上学、地质学和社会学,在正确地追求它们自己的认识目标时都有相同的方法。当然,这些学科的某些研究者可能没有较好地遵循方法规则,但是,只要他们的行为是真正合乎理性的,而且这些方法是普遍有效的。”[(9)]由此可见,在认识合理性或科学合理性问题上,劳丹仍然紧紧抱住方法论理想不放。
布朗则认为科学方法和科学目的并不是分属于不同的认识论范畴,它们二者都要接受相同形式的经验评价。[(10)]他认为,认识合理性或科学合理性并不能归结为对方法论规则的遵循。在有明确的方法论规则的情况下遵循它固然是合理的,但是,在科学探索的许多场合都没有明确的方法论规则可循,这时更需要人的理性。而且,科学实践表明,认识主体往往能在没有明确规则的情况下作出合理性的行动来。[(11)]
仔细的分析表明,传统规范认识论中的规范有两个基本特征:其一,规范中立于理论;其二,规范中立于认识主体。从这个角度看,自然化认识论研究者只是在不同的程度上对第一方面作出批判,而没有或很少触及第二个方面的问题。理论研究和实践都表明,在认识过程中,人是以主体方式,以其内在尺度和思维图式能动地反映外界事物的本质和规律的,认识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主体性。因此,产生于科学实践之中并随科学实践的发展而变化发展的规范如何为认识主体理性地把握和具体运用,是自然化认识论研究者包括布朗忽视或回避了的问题。
耐人寻味的是,当代西方认识论研究中还存在一股“社会化”思潮。自然化认识论的阳光未及的角度,正是社会化认识论滋生的温床。一些科学社会学家特别是爱丁堡学派甚至在认识合理性或科学合理性研究中倡导彻底的“社会学转向”(sociologicalturn),从科学认识活动的社会学因素、文化学因素中去寻找科学理论发展的根据和理论评价的标准。尽管认识论的社会化存在着诸多偏颇,不可能独立地解决当代认识论面临的问题,但是,可以肯定,忽视认识活动的社会文化特性绝对不可能解决认识论问题。因为,在认识活动中,主体是在一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下、在与其他主体发生社会性的认识互动过程中与客体产生相互作用的。我们有理由相信,自然化与社会化的趋同与整合,描述、解释与规范的辩证统一,是当代认识论发展的必然趋势。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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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H.Siegel,"Justification,DiscoveryandtheNaturalizingofEpistemology",PhilosophyofScience47(1980),p.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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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P.Kitchener,"GeneticEpistemology,NormativeEpistemologyandPsychologism",Synthese45(1980),PP.266—267.
(5)H.I.Brown,"NormativeEpistemologyandNaturalizedEpistemology",Inquiry31.
(6)C.I.Lewis,AnAnalysisofKnowledgeandValuation(1946),MindandtheWorldOrder(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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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M.W.Wartofsky,"EpistemologyHistoricized",inNaturalisticEpistemology,Reidel,1987.
(9)J.R.Brown,ScientificRationality:TheSociologicalTurn,Reidel,1984,pp.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