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凭依在石桥上的身影,掩映在一片绿枫之中。新雨过后泮池悄无声息的流水,应和着薰潺潺的弦响。琴声就如绿漪温柔的曲线,蔓延在一片被花香著彩的空气。
“若要将小薰比作花的话,薰衣草再合适不过了,花的姓氏还是你的名字呢。”怜小声地嘟囔着。
“一般不都是花比人的吗。美丽的花期才能长长久久——那阵为什么装病不来上学呢?”薰止住了琴弦,直直地望着怜的侧脸。怜的脸上晕着春天的霞彩,在薰看来却犹如泛着夕照一般的危险。
唯两人之间,天空之上的的烟火升起,才适时地止住了同学话语间,冰冷而纯情的心悸。默然的怜,拾起了散落成烟花雨的回忆,那是心事如花事般的凋零。
一日。薰忽地被叫走了,怜回家时也听见床榻上的碎语:“小薰家爷爷今早死了,苹果下放了两百块钱,当压岁钱也好吧,算老人还是算小孩子的呢。”
尔后,薰和怜都穿上大概是父母辈遗留的礼服,去参加祖父母辈老人的葬礼。送葬的队伍里郁丧的面容,如斑驳杂沓的冥烛。一直从村西的蓬户走到村东的寺苑都是寂静。倏然,抹着远空的沉云里降生出奄忽的春雷,照应着一霎白鹭低翔的清影。时有燕子飞过,飞过绿梢与翼楼,划出的虹样的曲线描绘着春天衰亡的速度。
葬礼结束后。怜在薰丈宽的狭间里一边安慰她,一边揉着薰练古琴受伤的纤指。新近又添了几道瘢痕。黯淡的桌几上放着方雅的古琴,与插着花店前伤了枝叶的弃花的笔筒。吊在屋梁上的灯泡里的电珠,泛着幽柔的光彩,薰写完作业就熄灭了,晚间怜也该回去了。怜的泪枕上眠着薰的琴音,她拿起枕头下的情书,碎花衬着娟秀的墨迹。用手指头描了一阵那与薰类似的写法,生了是薰写给自己的猜忌。因这层缘故怜听了一宿的落雨声。
第二天,怜移步到邻着泮池园的薰的新寓。那边的青色枫树美极。也还是是有名的树种。薰走进泮池园,一直到青苦的树荫下,身侧的泮池,也仿佛是从枫树脚畔延伸出的翠色。薰徘徊在铺石的曲径上,恍惚的间歇听到一阵琴音——她有一阵子逃学在这里枯坐。抬眼看到了薰的身影。她不怕尴尬吗?像个弃儿一样觉得自己没人在乎。
怜和薰都无话,只是相邀一同去庙会。萦回如阴影线的野路上氤氲着白雨斜织出的水雾。道路左侧的河滩无垠的伸展,右边的松林苍翠得无边。遥远的幽暗村落上空,浮现出游子山迤逦的山姿,被朦胧晦暗的灯火所点染。在如梦似幻的年纪里,对年轻的她们来说,感情也如幻梦注定铭记却只能忘怀。
薰微卷的裤管显露双腿的颀长与洁白,仿佛从月光中走下,似有清泉洗濯着怜的内心。怜只是神态稍不自然,在怜眼里自然成了暧昧的表现。怜眼神闪烁:“新家可还好么?”
“祖母替我租的,练琴一直在泮池练,他家的小孩要睡觉。听到琴声,要哇哇地哭起来的。”薰说道。怜以为薰喜欢她,本带有顽皮的心态。薰这一说,反觉不好意思起来。胳膊被薰搀住,左右跟着右脚,回了泮池薰还要练琴,也是怕琴被人取走。
怜不很爱听那琴音,更不爱逐渐繁忙的课业。她只兀自看泮池园里烟花明灭的景象:绚烂的生,也是在寂静地死。池里漂浮着绽蕾的睡莲叶子,花与叶的间疏里腼腆地挤着着繁星的倒影。生长在银河里星辰的边缘仿佛被水濡湿了一般,睡莲在星光地映衬中仿佛是净植在银河之中。她不是薰的幻影,兴许能算并蒂双生的莲花,可也应该是两朵不同的人间烟火。
薰的身形染上春天哀伤的颜色,怜看着想起了祖母供奉的神龛中的佛的轮廓。薰住破屋中的祖母为薰租了单间——怜忽地起身,催薰带着古琴到她家去住,把花盆底下的钥匙塞到薰的手上,打开门,又把棉被从衣柜里抱出铺好。怜的父母一直不在,今夜和她睡的也只有薰了。夜深。薰趁着没人瞧见,披上印有校徽的青灰色秋装,悄然地起身回去了。黑夜给她准备着泥泞,泥泞里的星光,星光中远山扮的听者。
怜佯睡的悲哀渐渐如夜色减退。怜生活在此域却没有根,只是永远漂流着的谜。薰虽然身世凄迷,却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是生而悲伤,却因为青春的邂逅在此啜泣。流泪不会成逃避的借口,却可以用来面对为何逃避的诘责。怜迷离在一片另她满足的空虚之中。别人的冷讽很恰当,她明天坐列车离开高淳也恰如其分。
第二天快要放学排队时,老师电话那端嘈杂的声响:“小怜不见了,老师你知道她去哪了吗。”老师不答话,薰也只是慌神。春季校园外一架虹瀑似的紫藤的花影里,如纷飞音符的燕影朦胧其间,绰绰的春之幻影也不甚分明地晕染着春神的幻像依稀是少女的容颜。哀恸的薰转头看向如泮池睡莲般绿得雅致,也如琴饰般典雅的树林,她知道:怜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