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曾祖母出生于大户人家,极喜爱摆弄花草,便有了颗花草的心——随和而又快乐。我的童年也这样随和而又快乐地过来了。
曾祖父家境不好。曾祖母嫁给曾祖父后,没有抱怨,而是说,活在当下,就要享受快乐。这句话,尚年幼的我不太懂,却像点点春雨落在心里。
我家前庭阔大,长着几株一人合抱的白果树。树皮皱起苍老,却枝繁叶茂,每至正午就撑出一片大大的凉荫来。曾祖母和曾祖父搬两个椅子坐在凉荫下,我则坐在另一张小板凳上,看着曾祖母做女红。曾祖母尤爱绣花,在枕上绣,在被套上绣,把花绣得千娇百媚,让朴素的日子变出千朵万朵花来。曾祖父也受了曾祖母的影响,独自一个人抱着收音机,躺在椅子上听着曲折余味的黄梅戏,享受着当下的快乐,眼神逐渐变得幽远、迷离、沉醉。
下午,太阳渐渐转到屋后。我欢快地取出自己糊的纸风筝,这风筝竹条为骨、宣纸覆面,远不及城里卖的风筝花样复杂,却也做成老鹰样式,有羽毛、爪子,五颜六色。正如曾祖母所说的:不要羡慕他人,要活在当下,享受快乐。就这样,我在田垄上奔跑、跳跃,想像着自己在蓝天上翱翔,快乐着自己的快乐。
最惬意的时刻莫过于黄昏。吃完晚饭,我们洗去一天的尘埃和汗水,早早地穿上洗得发白的睡衣坐在院里。曾祖母搂着我躺在藤椅上,给我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夸父追日、嫦娥奔月、精卫填海……曾祖母说话非常用心,就像在用心唱歌。树上鸟雀声稠密,它们似乎也听懂了,附和着这些从远古流传下来的故事。曾祖父则坐在一旁,倒满一小杯酒,对着夕阳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虽然我没有电子游戏机,曾祖父也没有琼浆玉液,却依然安静详和。我们在那个当下,享受着快乐。
日子一天天漏过,曾祖母和曾祖父已作古,但那句“活在当下,享受快乐”早已印在我的骨子里,在我的心里浸润出嫩绿的芽儿。每当我遇到挫折或不顺心的事,都会在心里想到“活在当下,享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