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子夜凉凉。
她一席素色棉衣,抱一片砧石抵在腰间。
“吱呀——”,院门开了。呵,多好的月光!中庭内一片明朗,那一双桂树缀着小小的花朵,给月色镀上一层半透明的银箔。
她匆匆置下砧石,又匆匆捧来棉袍。她细心地把砧石放平稳,才将棉袍放与其上。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她听见了那弥散的“笃笃”声。她微微一笑,可不止她一人这个时辰忙着捣衣哩。
执了捣衣杵,她铆足了劲儿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杵砧相接发出沉闷的声音。她暗自里有些得意,她家的棉,塞得多厚啊,准是男人那支队伍里最暖的一件!
她翻过衣袍,蓦地看见一道微小的钩破。她细细地捋平衣襟,端详一阵,便起身进了屋。备了针线,添了支烛,她小心翼翼地补缀起来。她一面穿针走线,一面忍不住思量:怎么就划裂了一道呢?会不会是他入帐时匆忙间被刮破了?还是自己缝制的时候就不曾注意?不会吧,她记得制成后,她借着光查过一遍的,还是……
缝合了钩破,她继续下针,又急急止了针脚。差点儿循例绣上朵兰了,不然,男人又被别人取笑了。
接着捣衣的她,依旧想着衣上的伤。那道钩破好像成了她心上的疮口,一下一下杵着疼。该不会是男人被无眼的刀剑伤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掩住心口。不会的,不会的,她赶紧安抚自己,那口子那么小,一定不是刀割的。可是她的心仍旧怦怦地跳,他一定要好好地,一定啊……
她抬头。月色潋滟波灼,银晃晃地泼洒一地。月光倾泻在捣衣砧上,注满砧上微陷的凹洼,挥不去,拂还来。她眼中突然地发酸,没来由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她深深地吸口气,伸手胡乱地抹泪。她更起劲儿地捣着,一下一下,空中弥漫的一个个音点,渐渐地牵成了线……
捶呀捶,捶软浆硬硌人的衣角,却捶不落她对他的思与念;敲呀敲,敲实蓬松的棉层,却敲不去她满心的愁与伤;捣呀捣,捣凹石砧板,却捣不散深秋的霜寒。
“笃笃笃……”杵一下一下地落下,捣进眸中滴下的泪,捣入一腔柔肠、满腹牵挂。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她不知道。
她只看见,月轮袅袅欲沉,捣衣砧上,月光四溅,点滴入她心。她只听见,“笃笃”声声诉牵挂,祈愿征人安,祈愿早日还,祈愿再无战,祈愿万世平……
(指导老师蒋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