圌山,属于宁镇山脉,她雄峙江左,扼锁长江,蜿蜒逶迤,怪石嶙峋,秀丽宜人,平均海拔约200米,主峰高达258米。我的家乡——大路,就安卧在她的脚下。因为抬足即至,倾耳就能聆听到她跳动的脉搏;因为近在咫尺,举手就能抚摸到她俊朗清秀的面庞;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以为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正唯其是如此,对家乡的这段景致,平日里缺乏太多的关注,甚至游玩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了。
光阴荏苒,拂去岁月的尘埃,不经意间,旧事记忆的种子在尘封的脑海里萌芽、抽穗。那些儿时常听的脍炙人口的神话传说、坊间广为流传的民俗故事,如今雀跃着,似精灵翩跹、似柳絮飞扬、似雨雪霏霏,轻歌曼舞在葳蕤的枝叶里,飘逸在驿动的心扉。忽而,登圌山的念头油然而生,于是乎,计划择日前往。
蔚蓝的天空里,没有一丝闲云,煦暖的太阳向地表投射着温和的光芒,刺骨的寒风不再肆虐,冷酷的冬季不再阴冷。享受于这个惬意的午后,不免思绪横生,自然,也就想起了先前的决定来。
乘车,在大港新区兴港东路的圌山风景区公交站台下。远远望去,崔巍的圌山静立在长江中下游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经年累月,餐饮日月之精华,吐纳天地之灵气,昼看金乌喷薄于沧海,夜观银盘明灭于江河。春花秋月的更替,夏雷冬雪的易换,雕琢了她神奇而又不凡的身世。相传,圌山原名瑞山,秦始皇东巡途经此地,见瑞气升腾,龙骧虎视,立即传旨将瑞字左边的“王”去掉,用“囗”将余下的“耑”框起来,以免王气外泄危及万年江山。随后,这座山便叫做“圌山”了。
相继穿过新建的捆山河桥和叠翠桥,沿着笔直的水泥马路前行百米,便来到圌山入口处,只见一条由石块铺就的参观游道,顺着山势的起伏而上下波动,宛如一条巨龙向大山深处游去。宽阔的游道两侧,淹没在绿色的海洋里。纤纤幽篁,翘首等待亲朋的游憩;茵茵松柏,拱手敬邀好友的观赏。被枝叶剪碎的阳光,如天女散花般,撒落在草丛上、点缀在零星盛开的野花间,花儿笑红了脸,笑弯了腰,在这片属于植物的国度里,自由空灵地呼吸。而更多的时候,它们像一个个舞者,迎风摇曳着婀娜的.身姿,演绎出令人痴迷的舞蹈;也似一朵朵翻腾的浪花,在万顷柔波的世界里绽放美丽,吐露芳菲;也如洒落在夜空里一颗颗闪烁的繁星,用自身渺小的存在来衬托宇宙的浩瀚无边。于是,这片不大的天地,因为花,而有了勃勃生机,有了绚丽多姿,有了让人遐想的无尽韵味。
然,此季虽不是春,但这些美丽的使者,依旧让人感受到春的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春季里一个有关圌山的重要民俗节日——黄明节。黄明节,清明节次日,是大路地区最大的庙会。这天,十里八乡的人们不约而同地从各处纷至沓来,聚结在山脚下,一个叫许弄的村庄,一则逛庙会,购置物品;再则登山踏青祈福,凭吊古人。当地民间流传:登圌山可以遥望到山西的绵山,以此来缅怀和纪念因“割股奉君”,隐居“不言禄”而流芳百世的春秋晋国名臣介子推。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如今,庙会的规模和延续的时间,与昔日相比,大有缩水之势,给人以一种江河日下之感,但,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登山场面仍旧蔚为壮观,丝毫不逊于从前。
一边躬身登山,一面领略沿途的景色。巍峨的山峰,在台阶斗折蛇行的变化中,展现着异样的雄姿。潺潺的溪流,时缓时急地流淌在裸露的岩石上,藏匿在深山密林里。黄墙碧瓦,隐约在苍松翠柏、茂林修竹之中,难窥全貌。林间深处,枝桠上,栖息着数只山鸟,它们时而振翅凌空,时而引吭高歌,时而追逐嬉戏,欢乐声夹杂着空气里流动的暗香,在空旷的山谷里来回飘荡。几口深呼吸后,身体倍觉爽朗,精神也振奋了许多,忘却了登山的疲倦,忘却了大千世界的纷纷扰扰,尽管短暂,如此舒坦。
拾阶而上,一路登攀,于峰回路转之时,西南山脊的一穴天然山洞映入眼帘:洞高百余丈,如天桥悬空而架,巨石突兀两侧,洞穴贯穿中间山壁,这就是圌山著名的风景点——箭洞。都说它的来头不小,涉及它的传说有很多个版本,其中广为人知的有三种:后羿射日时,一箭没射到太阳,而将圌山山腰射穿;小秦王吆山塞海时,圌山不肯移动,用神鞭将圌山山肩抽穿;大禹治水时,用“柳枝箭”,射穿圌山,造就了奇异的箭洞。这些优美的神话传说,为箭洞增添了几份神秘的色彩,引得游人络绎不绝。其实,箭洞的形成是地壳运动的结果,在地质学上称其为“天生桥”。
顺着箭洞的方向仰望山顶,熠熠生辉的宝塔,正悬挂眼前,唾手可得。自以为登顶的路不再遥远,但每迈一步都挺困难:人乏、路曲、阶陡、风紧。我尽量把握好节奏,调整呼吸频率,控制步伐速度,小心谨慎前行。到了,到了,终于到了!结伴鸟语花香,飞踏氤氲山气,一路风尘仆仆,姗姗到了。虽然是迟到了,但,毕竟还是到了;尽管不堪,但,最终还是到了。
站在一寺庙的废墟旁,上下打量这座屹立于圌山之巅、被誉为“万里长江第一塔”的报恩塔:宝塔修建在青石台基上,砖砌塔身,七层八面,高约30米。各层朝不同方向设龛门,其中第一层面南侧龛门镶“报恩塔”匾额。各层砖雕重檐和斗拱,顶部八脊封檐,砖雕檐椽,檐角上翘悬挂铜铃,一根避雷针高耸入云。塔心中空,原有旋梯可登高望远,现已封闭。报恩塔,像一刃未老的宝刀,直刺苍穹;像日晷沙漏,记录着沧海桑田变迁的时光;像历史老人,讲述着芸芸众生盛衰沉浮的故事。在她斑驳的躯体上,镌刻着风花雪月的深深褶纹;在她古老的容颜里,埋藏着陈年往事的总总印记。
绕塔而远眺,无限风光,尽收眼底。长江,似玉带紧系在大地辽阔的腰腹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一路笑语欢歌,曲折东去。片片风帆,凌乱在这条横贯东西的玉带上,往来漂移。彩虹般腾空飞架的大桥,静静地悬浮在玉带上,如纽带,使天堑变通途;如扁担,肩挑起大江南北经济腾飞的重任。“甲壳虫”在阡陌小道间纵横穿梭,自由自在。一栋栋鳞次栉比的高楼像鸟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玲珑且精致。
山风阵阵,塔铃声声,好似来自天籁,妙不可言。这清脆的铃声,仿佛叙说着报恩塔的前世:陈观阳,镇江丹徒人,自幼家境贫寒,经寒窗苦读,终成大器,官至明代吏部尚书。为报答父老乡亲的养育之恩,鼓励后辈奋发读书,知恩图报,遂将毕生的俸禄积攒起来而建造;这悠扬的铃声,仿佛提醒我们:要让“懂恩、知恩、惜恩、感恩和施恩”的中华传统美德传承、发扬光大;这悦耳的铃声,仿佛警示我们:时刻牢记“一寸光阴一寸金,寸光难买寸光阴”的古训,以只争朝夕的气场和胆识,为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而不懈努力。
落花阑珊了春的记忆,融雪斑驳了冬的容颜。当我们驻足回首时,熟悉的故事,熟悉的人,以及远去的时光,留存心底的又有几许?无奈,似水光景,总是透过手指的缝隙悄然溜走——握不紧、抓不着、留不住。对于过往,我们只能在记忆里反刍,在反刍里回味,在回味里领悟。突然,一张以报恩塔为背景的相片,浮现在脑海里。记不清,它具体拍摄于何年?只是清楚记得,这是春游登圌山时,众多纪念照里的一张;清晰地认得相片中三位笑容满面的老师。斗转星移,相片里,熟悉的面庞,如今身居何处?生活得怎样?变成了何种模样?是童颜鹤发,步履矫健,安享天伦?是两鬓斑白,蹒跚踉跄,正与生命做着不屈的抗争?还是老有所为,发挥余热,为延续自己的职业生涯而亲力亲为的无私奉献?我无法忘记:他们和颜悦色的面庞、春风化雨的教诲、平易近人的态度、孜孜以求的作风,而现在,只能是悄悄想起、翼翼采撷、细细端祥、静静回忆、默默思索。
一群风华正茂的有志人,怀揣着共同的理想,从四面八方集结在一起,从此,他们有了相似的人生轨迹,有了平凡而又非凡的人生经历。倘若将这样的人生搁置于时光隧道里、历史长河中,虽如沧海一粟,但依然可以激扬起一朵朵飞溅的浪花。没有索取的付出,没有沉沦的坚持,没有骄傲的谦卑,在他们身上所焕发的精神力量,默默而无闻、无怨且无悔。而这种精神力量一直在鞭策激励我,油油地在心底层层涟漪,久久不忘。
没有神奇险峻的容颜,没有独特潋滟的景点,普遍常见,朴实平淡,这就是家乡的山——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