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了。
色浓色淡的花丛中,春的笑容如此灿烂,一如这午后的阳光,在恣意流淌。
我坐在钢琴前,看着已陪伴我多年的老朋友。上面的谱子是一颗颗紧掩的心扉,而键盘就似一排沉睡中的心弦,正静静等待着我的手指去叩响、去撩动。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熟练地轻舞,大厅里回响着清脆的钢琴声。妈妈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我的琴声。她的眼微微眯着,扬着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就像无数次我见过的那样。我的心绪就在琴声中远远地飘着,我的目光就在记忆中张望着……
记得数年前一个春日的午后,我的手指第一次撩动钢琴的心弦。那是一颗狂躁、骚动的心,在我僵硬的手指下,它不安地嘶哑着,呜咽着。单调而断断续续的琴声回荡在客厅。自那以后的好一段日子,都重复着相同的旋律。
我也记得那个时候,我家的门常被人不客气地敲响。妈妈每次开门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讪讪的微笑,抵挡着楼上楼下愤怒的抱怨声。在低声低气的歉意下,妈妈一边轻轻地关上房门,一边安慰着沮丧的我说:“没事的,用心弹就行啦!”
慢慢地,我也常听到楼上楼下的人在嘀咕:
“二楼那个弹钢琴的,弹得好烂啊!”
“老是断断续续的,烦死人了。”
“一点都不准,老跑调!”
……
这些话语,就像疏风骤雨一般,让我饱含希望的花朵变得绿肥红瘦。我看着钢琴,又望着妈妈那扬起的微笑的脸,心里很不甘不忿,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把琴弹好!”
于是,从那时起,我每天追加了一个小时的练琴时间。常常坐在琴凳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练到手酸了,用热毛巾敷一敷;手指起泡了,妈妈用创可贴帮我贴一下,又继续练。就这样,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练习后,一首五、六页的曲子都能被我弹得轻松自如。钢琴那狂躁不安的心,在我手指轻盈的抚摸下,早已变得温柔体贴了。而我家的房门,也不再被人愤怒敲响。上下楼的时候,我也能看到邻居们的颔首微笑。
我依旧练琴,不停地练。在这期间,妈妈带我参加过很多次音乐会,对我触动很大。同时,她还请了音乐学院的老师指导我的指法和节奏、音准。我不断修正改进,不断提高,就像一朵花一样,拼命吸取着养分,努力绽放,散播芬芳。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不知不觉中我已高出了钢琴一大截。还是在一个阳春三月的下午,我弹起当年那首曲子,发现它就在我的指尖上翩翩起舞。我能感觉它就像花一样,在我的心中静静绽放。后来,我以这首曲子参加了钢琴比赛。曲终时,台下传来了雷鸣般的掌声。我激动极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泪光中,我看到了妈妈的笑脸,就像花一样,在人群中开放着对我的爱和期待。
“咦,琴声怎么停啦?”妈妈的声音,唤醒了追忆中的我。我活动了一下手指头,又一次按响琴键。窗外,春光正明媚,花开如笑脸,只是花影已西斜。
我不由地想起袁枚的一首小诗《苔花》: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我想,在青春的舞台上,哪怕我只是一朵小小的苔花,也要努力用琴声,让大家看到我美丽地绽放。
枯黄的落叶铺满了神州大地,时而吹来一阵阵萧瑟的秋风,风中夹杂着点点忧伤的味道。在这个万物凋谢的季节里,谁能绽放出一朵美丽的花?
秋天本来就是一个悲伤地季节,它拥有悲凉的秋风和那预示着生命的完结的落叶。可今年的秋天,注定要增加一点酸涩……
期中考试结束了,当成绩单和试卷分发下来的那一刻。我的眼被鲜血一般的红叉叉刺痛了,我的心被那一张张分数值小得可怜的试卷刺伤了。我不想想起,可那些叉叉和各科分数却时时刻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次的考试,我考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进入初中后,抓紧每分每秒来学习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主旋律,可无论如何努力,过多的作业量和过大的学习压力还是把我压得喘不过气,使我无力去记忆所学过的所有知识。
妈妈,我知道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期望都很高,而我曾经也从未令您失望过。可是,我这次肯定要令您很失望了,但这次我真的是尽力了。每次每次,当我看见那堆积如山的辅导书,练习册时,我的学习动力就一下子没有了。我可以确定,我是喜欢学习的,可就是不喜欢那些繁重的作业和烦人的压力,这些都令我太难受了。每周五,我放学回家时,您总会问我一大堆问题,从生活至学习,从……至……。当我无法忍受时,我便会对您发脾气,事后,却又痛苦万分。我想您也一样吧?对女儿发出爱的问候,却被女儿厌烦,这谁不心疼啊?妈妈,我会努力更正,做得更好的。
枯黄的落叶、萧瑟的秋风,让大地上一切都显得悲凉。在这个悲凉的秋天,我要更加珍惜每分每秒,让每分每秒都过得有价值,有意义。因为,我要开花给你看,我要开花给你看……
马上到年关了。天气的干冷,加上开始放假的一点倦怠,嘴唇上拱出了一粒小小的泡,痒得难受。下午,妈妈出门前叮嘱我烧壶开水泡点菊花茶清火。
把刚烧开的沸水灌进保温杯里,然后我看着着升腾得像从刚打开的阀门奔流而出的水一般汹涌暖热的水蒸汽,愣住了。怎么泡呢?就这样直接把菊花放进去吗?把那好不容易绽开的、纯洁白皙得几近透明,又娇柔地吐着淡黄馨蕊的菊花,放到这滚烫的开水里?
叫人怎么忍心?可那菊花茶,难道就让它搁在那里当摆设吗?就让几百朵菊花白白被采下、晒干又跋涉千里吗?
我抓起茶筒,准备泡茶。可就当我毅然地拧开盖儿,茶筒一倾,滚落在掌心的不是绽开了的菊,而是一颗一颗的花苞。太阳,又让它们恢复了最初的形态。这娇小、轻盈、一揉就碎的花苞,又让我犹豫了。手移向杯子,指尖触到热气,又缩了回去。我想起《呼兰河传》里那个年轻的媳妇被婆婆嫂嫂逼着用沸水洗澡的情景。我的天哪,我飞快地把手里茶抛进被杯子,好像看见它们在水面上颤颤地抖,抖得让人心碎,赶紧摸到一个瓶盖,管它是张冠还是李帽,摁到杯口上,逃之夭夭了。
半小时后,我摸着唇上难以忍受的泡,打开了杯子。阴暗的保温杯里,我惊讶地发现,茶模模糊糊地起了变化。我飞快地洗好一个玻璃杯,把茶到进去,鼻中钻进一丝丝清冽的香。我一个激灵,捧着它跑到阳台。行将离开的太阳,迫不及待地把阳光扑到我的玻璃杯上,把一缕灿烂、温暖的光折射到我的眼里和心里。我看见,开水里的菊花全开了。依然是在水中颤颤地抖,抖得让人心醉。开水又唤醒了它们,它们一朵朵地苏醒,绽开了,原本干瘪脆弱的花瓣变得饱满,神采飞扬,白且薄,像丝绸在水里缓缓飘舞,又透明得像层纱,被周围的水镀上了一层古老的琥珀的色彩(那颜色也是它赋予的),再次露出了一盘珍珠似的鹅黄色花蕊,静静地荡在水中,有一种荷的神韵,平静而温和。几朵菊扎根在杯底,安静地休憩着。还有一股溢出来的温暖。开水让它的生命第二次美到了极致。它们在水中安静地旋转,让我动容。是啊,菊花本来就是在萧秋开放,经得起深秋刺骨的寒,定也受得住开水极度的暖。与其说是痛苦催生它的美,不如说是经历痛苦时它难以想象的坚毅和倔强,造就了它永恒的美。我仿佛看到,在一年或许多年前的一个秋天,菊花无视其他千万草木的不相信,倔强地打着颤,对这一个寒冷的世界说:“我要开花给你看!”然后在多少个无人知晓的寒夜里孕育,冷风里承受,终于在一个有阳光的静谧午后一绽惊了世界。如今在这寒冷的冬天,在我的一杯开水里,它又一次绽放,惊了我的心,清了我体内的火,也祛了我心头的火。我不得不承认,是我小看了菊,是我错把它想得太柔弱。我知道了,它的颤抖并非恐惧,而是再次向我高喊:“我要开花给你看!”它的确做到了,不仅证明给我看了,还给予了我更多更宝贵的东西。谢谢你,菊花!
我久久地站在夕阳里,手里捧着一块世界上最美的琥珀。琥珀里是一朵花永恒、美丽而又坚定的心。我想告诉这世界:有一天,我也要开花给你看!
父亲是个花匠,爱花如命。母亲早逝,父亲用花来换取一家人的生活费。花成了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天放学,我和弟弟都会帮父亲打理花儿。看着满园茂盛的花儿,我们整天都眉开眼笑的。
每个女孩心中都有一个舞蹈梦,梦想着穿上洁白的纱裙,在舞台中央旋转,犹如一朵美丽妖娆的冰山雪莲。正巧,学校舞蹈队招人。我去试了试,没想到居然被选上了。
我飞快地跑回家,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父亲正在他的小花园里忙碌着,白色的雏菊迎风舞蹈,可爱极了。我站在旁边,一脸的兴奋,准备等他抬起头时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他没有抬头,只是问:“怎么回来晚了?”“我被学校舞蹈队选上了!”我兴奋地说,期待着父亲的回应。“哦。”他只用短短的一个字表达了他的感情,依旧没有抬头。我失望极了。望着那一丛丛被父亲培养得美丽动人的花,我的鼻子酸酸的。
晚饭时,一家三口都默默地扒着饭,谁也没说话。收拾碗筷时,父亲突然开口了:“妮子,你进舞蹈队会影响学习吗?”“不会。”父亲沉默了一会后又问:“你喜欢跳舞?”我急切地点点头。父亲却没再说话了。
临睡前,父亲走到我的床前,说:“妮子,要真喜欢跳舞,就去吧。”说完,父亲转身走了出去。我高兴得很久才睡着。等我渐渐平静下来后,耳边是两种声音——弟弟的鼾声和隔壁房里父亲的辗转翻身的声音。
舞蹈队当然要收费。可是家里经济拮据。供我和弟弟上学后,父亲养花赚的钱就所剩无几,再要拿出三百元的舞蹈学费谈何容易。当舞蹈队里只剩下我一人没交费,我难受极了。知道父亲赚钱不容易,我不敢跟父亲说,也不敢跟弟弟讲,只能把话憋在心里。那天本来要上舞蹈课,因为没交钱,我没去。
我沮丧地回到家。心里压抑太久的烦恼如泄洪似的冲出,我趴在床上大声地哭了出来,根本没注意到父亲已经站在我身边。“妮子,怎么了?”父亲温柔地问。我吓得赶紧坐了起来,擦掉眼泪。“没事。”我回答说。父亲盯了我一会,没说话,只是拉着我的手来到院子里。
蔷薇花开得正旺,蜜蜂在花丛中飞舞。父亲领着我来到一株栀子树旁。它是父亲的最爱。奇怪的是,尽管父亲精心打理,这株树却很少开花,即使偶尔开花,也只开一两朵。
“妮子,你看这株栀子树,虽很少开花,我却没有因此而不理它。”父亲顿了顿,望着我,“今天不是有舞蹈课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我支支吾吾:“我,我不想上了。”父亲挑了一下眉毛,表示不信。“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低下头,小声地说:“舞蹈队要交钱……”我看着父亲,父亲望着他的那些花。“爸,我真的不想去了。再说,我跳得也不好……”父亲的一只大手拍拍我的肩,打断了我的话:“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的学费。”我诧异地抬起头,看到的是父亲明亮的眼睛。
第二天,弟弟告诉我,父亲卖掉了很多花。我急匆匆地赶到花园里。花园里空荡荡的,只有那盆栀子树孤零零地站在那。
一年后,我穿上了白纱裙,站在梦寐以求的舞台上。我忘情地跳着,赢得阵阵掌声。父亲,你看我像不像一朵雪莲?啊,不,像不像家中那盆栀子花?今年那盆栀子花开花了,开得空前的繁茂。今天,我也要像那盆栀子花一样,开花给你看!
我轻盈地旋转着,白色的裙摆宛如栀子花的花瓣。父亲说,那是他看到过的开得最美的花。
人生就像开花,需用自己勤奋的汗水去浇灌,经过风吹雨打的历练和酷暑严寒的煎熬,才能够开出属于自己的艳丽花朵。
记得那是一个返校日,我走出校门,宛如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肩上的书包如同千斤巨石,压在我的身上。阳光的温度高的吓人,像是要将我的颓态全部照出似的,又像是在惩罚我的骄傲和粗心。到家后,泪珠终于在母亲失望的眼神里和父亲愤怒的责骂声中从眼中滚落。
我逃走了,逃到了祖父家。我不敢面对那份满面红叉的试卷,不敢面对对我抱有期望的父母,更不敢面对这个懦弱的自己。
我在祖父的园子里与那株植物相遇,或许,若不是因为这次考试失利,我根本不会注意它,更不会浪费时间去欣赏它。
泛着枯黄的叶片,卷曲地贴在枝干上,羸弱矮小的它像是一个驼背的老人,孤零零地立在一旁,只眼瞧着那些早已开放的花儿们争奇斗艳。夏风夹杂着热浪,从它的身旁跑过,它单薄的身躯便开始抖动。它并不美,论起绿意来甚至比不上脚边的一颗青草。这样的一株植物,头顶上擎着一个小花骨朵儿,被厚厚的花萼包裹地严严实实,看不出什么颜色。
我感到不可思议:这样颓态的植物竟也可以开花?它高傲地举举那个花苞,像是坚定地对我说:“作文我要开花给你看!“起初并不以为然的我,在一场风雨中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那场雨从早晨下到了中午。浓浓的乌云像是被人钉在了天空中,久久不肯散去。我凝望着窗外的雨,忽然想起来园子里的那株植物。披上衣,我不顾祖父的劝阻跑下楼去。
风中,它的身体摇曳着。花骨朵儿似乎变大了些,可以看到里面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倾国倾城的容貌隐在绿色的面纱之后,似乎不是在抵抗风雨,而是轻盈的舞女在雨中舞蹈。
泪水同雨水混在一起,从脸颊上落下。一株小小的植物,在巨大的困难面前尚且能够做到如此顽强倔强,我又怎么能因为一次小小的考试失利便被打倒?
恍然大悟间,我明白了自己的方向。我要努力,努力地去寻找自己所需要的东西,遇到困难不退缩,用自己的努力和坚持去拼搏,冲破重重阻挠。最终,付出便会得到回报,迎来自己开花的时候。
我又一次踏入考场之时,那株植物单薄的身影便在我脑海中重现。将笔帽盖上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盛满了战士归剑入鞘的骄傲。我明白,属于自己的花朵终在泪中开放。
风雨中的它,顽强屹立不倒,即使前途再渺茫,也会努力开放;而我,也会努力,开花给命运看。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